剛柔並濟

剛柔之道在於:剛可壓柔,柔可克剛。曾國藩認為人要想立得住,主要的還要靠對剛柔尺度的把握。他說:近來見得天地之道,剛柔互用,不可偏廢,太柔則靡,太剛剛折。剛非暴虐之謂也,強矯而已;柔非卑弱之謂也,謙退而已。

一個人如果把隨波逐流當作是坎坷中的精神自慰和權宜之計,他(她)或許還有自立於人的時候,而如果真地把它當作人生的信仰、理念,那必將一無所成。一個永遠自甘平庸無特立之行的人不僅與成功無緣,而是一個活著有無意味的問題。

但是,最易使人成功的勇敢,當還屬於策略性的勇敢,曾國藩“按兵”“抗上”則可屬於這一種的勇敢。

○控權實戰:馬後之炮,愈遠愈威

可以領教一下曾國藩的剛柔相濟的功夫:

1862年鹹豐帝在逃往熱河途中,命令曾國藩速派湘軍大將鮑超帶兵北援。曾國藩一時舉棋不定,幾天都“通夕不能成寐”,因為北援事關“勤王”,無可推諉,但又想留下鮑超所部對抗太平軍。他召集文武參佐討論對策,要求每人提出一種方案,結果多數人主張派兵入衛,隻有李鴻章力排眾議,說“夷氛已迫,入衛實屬空言,三國連衡,不過金帛議和,斷無他變”,而“楚軍關天下安危,舉措得失,切宜慎重”,主張“按兵請旨,且無稍動。”李鴻章認為英法聯軍業已逼近北京,“入衛實屬空言”,英法聯軍之役必將以“金帛議和”而告終。危及大清社稷的不是英法聯軍,而是造反的太平軍。湘軍“關天下安危”,應把刀鋒對準太平軍。至於北援,應“按兵請旨”,靜待時局之變。曾國藩深受啟發,一麵上疏冠冕堂皇地表示:“鮑超人地生疏,斷不能至,請於胡(林翼)、曾(國藩)二人酌派一人進京護衛根本”;一麵在實際行動上采取拖延觀變戰術。結果不出所料,10月便接到“和議”已成、毋庸北援的廷寄。而同時接到率勇北上諭旨的河南、陝西等省巡撫聞命即行,結果卻空跑一趟,勞民傷財。相比之下,則顯出曾胡二人的高明,而他們二人之所以高明,則由於接受了當時正在曾國藩中充任幕僚的李鴻章的意見。事後,胡林翼選擇李鴻章、陳鼐、李榕三人的獻議附於曾、胡二人的書麵意見之後,編為《北援集議》一書,刊行於世。大概由於內部議論過於直露,不宜公開發表,在刊刻時刪去一些內容。故李鴻章的條陳中已不見“按兵請旨”的字句。

曾國藩、胡林翼不願派鮑超入援,還有另一層考慮,即鮑超乃一員勇將,朝廷肯令鮑超歸勝保管帶,而勝保乃極端仇視湘軍,勝保若以“勤王”之名,將鮑超收為麾下,那時北援湘軍就會拱手送人,這對全局又是大有影響的事。但鮑超不明底裏,認為自己失去了一次立功社稷的大好機會,故露出不滿之意。還是胡林翼善於做思想工作,寫信勸誡說:

滌帥與我都深知勝保為人忮忌貪詐,專意磨折好人,收拾良將,弟若北援,無論南北風氣異宜,長途餉項軍火,無人主持,且必為磨死,而又不能得功得名。惟北援是君父之急難,不敢不遵,萬不可以他詞推諉,其時滌帥籌思無策,隻得應允,自行北援,或兄北援,以兄與滌帥若能北行,則所帶將士,或不致十分饑困,亦不致受人磨折。弟若知滌帥此次之恩,弟且感激流涕之不暇。滌帥待弟之恩,是天地父母之恩,……弟於世事太愚,當一心敬事滌帥,毋得稍有怠玩,自來義士忠臣,於曾經受恩之人,必終身奉事惟謹。

經過胡林翼的一番開導,鮑超才明白了曾國藩的良苦用心。如果說在“勤王”問題上,曾國藩采納李鴻章意見“按兵”抗上是一種“剛”,而曾國藩對待鮑超的這番良苦用心可謂是另一種的“柔”。

○控權實戰:剛柔大法三篇

曾國藩《挺經》中所著“剛柔”論,共計上、中、下三篇:

(上篇)

曾國藩說自己一生雖然頗好讀書,探求剛柔之法,但總免不了好名好勝的意念參預其間,因此,沒有孟子“深造自得”一章所說的滋味,也沒有杜元凱“優柔厭飫”一段所說的情趣。所以,“到了年老沒有一本書可為憑恃,沒有一件事算有成就。”年邁體衰後,他決心從“柔”的敬、靜、純、淡這四個字上下功夫。

曾國藩律己極嚴,從他不乏謙詞的反省中,可以感受到他遵循孔聖人克己之遺訓。他是一個善於從古代先哲那裏吸取智慧的人,也是一個善於把書本知識與人生聯係起來思考的人,而且他特別善於從中抽取出可以指導人生的信條與經驗。這種信條與經驗無不反映出他與傳統文化的淵源關係,他受惠於傳統文化,並加入傳統文化,最後又推動了傳統文化向前發展,這使他成為傳統文化在清朝的鏈環中的最重要的部分。

曾國藩主張敬。做人之道,聖人千言萬語,大抵不外敬恕二字。敬,就是恭謹。無論是對多數人還是對少數人,也無論是對地位高的人還是對地位低的人,都不敢怠慢,這就是泰而不驕,衣冠整齊,態度嚴肅,令人望而生畏,這就是威而不猛。所以這一切都是學習“敬”的最好著手之處。古書上說:“君子莊敬日強。”吳竹如先生說:“‘敬’字最好。”但真正做到“敬”,還需添加一個“和”字,這樣才不會勉強,才會自然而自願地去做。

他說“靜”字功夫最要緊。這話極為正確。宋代理學大師程顥,是三代以後的聖人,在“靜”方麵下的功夫很足。王守仁也是“靜”字有功夫,所以,他能對外不為所動。假若不靜,反省也就不細密,見理也就不明了,都是浮的。唐鏡海先生還說,大凡人都有切身的毛病,或是剛的惡習,或者是柔的惡習。各有偏重,沉溺既深,動不動就會發作,必須自己體察它,並終身加以治療。曾國藩的同僚好友告訴他,他有偏重於剛的惡習,發起狠來什麼也不顧,深究一下病根,就是好動不動靜。

純。就是純正,純粹,至善至美。倭仁說:“聖人之純亦不已。”這個純就是至善至美,一般人隻能追求它,隻有聖人才能達到它。

淡。莊子講“淡然無極”、“淡而無為”。諸葛亮講“淡泊以明誌,寧靜以致遠。”這個“淡”,就是清靜,超脫。然而很多年來,曾國藩就是清靜不得,超脫不了,總是焦慮過多,沒有一天可以坦蕩於天地之間。這主要在於他有兩個毛病,一是名利心太切,二是俗見太重。由於名利心太切,因而學無所成,德無所立;由於俗見太重,因而家人的疾病輕重,子孫的強賢與否都時常縈繞於心,如同作繭自縛。若想除去這兩種弊病,應在一“淡”字上多下功夫,將所有的一切都淡而忘之,淡而化之,這樣,也許可以稍稍獲得一點心靈上的自由自在。

在登封少林寺有一塊奇異的碑碣,上有釋迦、孔子、老子的三人合體像,一為佛祖、一為儒聖、一為道尊,並刻有碑銘讚語:“三教一體,九流一源,百家一理,萬法一門。”盡管教理不同,方法各異,但都是最高境界。

曾國藩就是這樣的一塊奇異的碑碣。在他身上就刻下了中國文化不同流派的豐富印跡,入世與出世相統一,高貴與卑瑣相交織,世事洞明卻又糾纏其中,既是忠臣良將,又是嚴父孝子,既是道德家和詩人,又是鄶子手和走卒,既是占卜者和人師,又是預言家和遊客,出入往來於人界、魔界和仙界,這使他成為中國文化的一個獨特景觀。然而不管是哪條道路都有一個交點,縱然是千萬條江河總是歸於大海。

人不可無剛,無剛則不能自立,不能自立也就不能自強,不能自強也就不能成就一番功業。剛就是一個人站立起來的東西。剛是一種威儀,一種自信,一種力量,一種不可侵犯的氣概。自古以來,哪一個帝王將相不是自立自強闖出來的呢?哪一個聖賢不是各有各的自立自強之道呢?孔子可算是仁至義盡的了,他講中庸之道,講溫柔敦厚,可他也有剛的時候,他當宰相才七天,就殺了少正卯。由於有了剛,那些先賢們才能獨立不懼,堅韌不拔。剛就是一個人的骨頭。

人也不可無柔,無柔則不親和,不親和就會陷入孤立,四麵楚歌,自我封閉,拒人於千裏之外,柔就是使人挺立長久的東西。柔是一種魅力,一種收斂,一種方法,一種春風宜人的光彩。哪一個人不是生活在人間,哪一個人沒有七情六欲,哪一個人離得了他人的信任與幫助。再偉大的人也需要追隨者,再精彩的演說也需要聽眾。柔就是一個人的皮肉,是使一個人光彩照人的東西。

然而,太剛則折,太柔則靡。早年曾國藩在京城,就喜歡與那些名氣大、地位高的人作對,當然不乏挺然特立、不畏強暴的意思,曾國藩肯定因此吃過不少苦頭。不然的話,曾國藩就不會認識到天地之道,應剛柔並用,實在不可有所偏廢。剛,並不是指暴虐,而是指強矯;柔,並不是指卑弱,而是指謙遜退讓。

那麼,何時何處可剛?何時何處當柔呢?曾國藩有自己的法則,凡遇事或為公,應當強矯,而爭名與逐利,應當謙退;開創家業時,應當強矯;而守成安樂,應當謙退;在外待人接物時,應當強矯;居家與妻兒享受時,應當謙退。

豁達是一種見識,衝淡是一種態度。

沒有良好的智慧、判斷、洞察力和理解力,人就無法達到豁達。豁達就是要對事物進行觀察、理解、再觀察、再理解,直到事物在你麵前透明起來,不再有盲點或黑暗部分。

衝淡則是一種情趣,也許它沒有理智作用,近乎於天然而生的一種傾向,它憑借的是直覺、直觀、印象或體悟。它存在,無言,而且沒有理由。

豁達是大智慧,衝淡是大情趣。

然而一般人很難獲得它們,其原因不外乎名和利的羈絆,或者為做成某一件事而過於執著。為名利所羈絆,是因為沉溺太深,隻看到名利對人的好處,沒有看到或較少看到名利對人的消損,更不用說看到人生存的理由與目的;人赤條條地來,也將赤條條地去,沒有一絲一毫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