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天啟在做很多事的時候都要先講很多道理,讓一幫老臣心裏很不爽。但凡一個成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是非觀,這些觀點隨著人越老越顯得成熟,當然也讓人越顯得固執。對天啟的道理很多人都不舒服,都想的是你要做什麼事直接做就是了,反正你是皇帝不需要借口,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沒必要聽那麼些廢話。
這些不喜歡講道理的人中不包括劉宗周,劉宗周是個死腦筋不會裝糊塗,想了幾個月現在居然提出要搞個平等對話出來,對此高攀龍都感到很無語,很想找個空告訴他朝中事務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現在一聽天啟和劉宗周兩個碎嘴要討論中庸之道,高攀龍和徐光啟都很高興,認為這樣一來至少能讓其中一個以後會收斂些,對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講道理上的眾人來說是個好消息。
高攀龍說:“劉大人開始說要平等對話,臣不敢說來主持,就跟徐大人一起當個旁觀者來記錄,皇上看可好?”
天啟點頭說:“可以。”
劉宗周見天啟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頓時生了疑,但仔細想了想認為除非天啟扯歪理,否則絕對不會難倒自己。不過也不能大意,根據這半年的經驗來看天啟講起道理來也是有一套的,想明白了後劉宗周說:“皇上也對中庸之道有心得體會?”
天啟說:“看過半本《中庸》,大概了解一點意思。”
劉宗周一聽更放心了,於是點頭說:“皇上英明睿智,看半本就勝過很多人了,不知道皇上在裏麵看出了些什麼?”
天啟說:“朕曾經聽人說半部《論語》可治天下,高興之下看了一下《論語》,可是看過之後才發現看《論語》隻能治事不能治國,就算是治事也要引進法家的嚴明律例,否則會出現情大於法的結果。後來朕在偶然間看了半本《中庸》,覺得中庸之道才是治國之道,不過後來想了想覺得看半本都多了,認為隻要明白‘中庸’二字就夠了。”
劉宗周見天啟開始說中庸之道是治國之道,心裏覺得很高興引為知己,後來聽天啟說隻要明白中庸兩個字就夠了,意思就是裏麵的內容約等於廢話,心中就微微有些不舒服。不過劉宗周沒有把不舒服表露出來,隻是淡淡地問:“不知道皇上從中庸二字中明白了什麼治國思想?”
天啟把劉宗周的情緒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問道:“朕的見識可能很膚淺,聽說劉大人對中庸之道有研究,尤其對裏麵的‘慎獨’思想有心得,曾說過《大學》、《中庸》都可以用‘慎獨’來概括其精義,能不能請劉大人先講一講對中庸二字的解釋?”
見天啟說得謙虛,劉宗周微微點頭說:“對中庸二字的解釋古往今來有很多,但意思大同小異。中就是持中守平,不偏不倚;庸就是庸常,強調與周邊事物的和諧。臣之所以說‘慎獨’為《大學》、《中庸》之精義,是因為臣認為獨既本心,或者按陽明先生說的是良知,人如果都守住本心良知,由格物致知而誠意,由誠意而達到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
劉宗周的這番話一出來,連高攀龍和徐光啟都連連點頭,天啟心裏很不爽,決定打擊一下他的得意心情,於是說道:“劉大人對中庸二字的解釋令朕很滿意,不過朕認為這種解釋不具體,容易被人把中庸之道誤解為折中主義。而且朕還認為劉大人的‘慎獨’思想不符合中庸之道!”
劉宗周正微微有點小得意,被天啟這麼一懷疑一否定,忍不住問道:“那以皇上之意什麼才是具體的解釋?臣的‘慎獨’思想又哪裏不符合中庸之道了呢?”
天啟說:“朕認為應該用八個字來解釋中庸之道,就是‘不走極端,與時俱進’這八個字。中庸一書開篇明義,說‘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這不偏就是指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快不慢等等意思,歸根結底就是不走極端。這個不偏是指個體的行為,可以稱其為折中主義很好理解,普通百姓都能說出‘前麵真辛苦,中間最舒服,後麵挨屁股’的話,說明折中主意是深得人心的。不好理解也容易被人忽視的是‘不易’二字,很多人都解釋錯了。”
劉宗周想了想問道:“依皇上的意思,這‘不易’二字該如何解釋?”
天啟說:“朕前麵已經說過,不偏是指個人的行為準則,那麼不易就應該是指個體在整體中的位置和作用,古人不喜歡說廢話不可能用兩句話說一件事。不易就是不改變,不因為外部條件、周邊環境、內部意願條件的變化而改變,但我們知道社會是在不斷前進的,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果要使自己在整體中的位置和作用不改變,就必須隨著整體的變化而變,不太過也無不及,這就叫與時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