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絕不是可以回頭遙望重來的戲劇,我在親眼見了自己所嫁的夫君原來隻是一個有著斷袖之癖的男人後,在龐府即將迎娶第二房平妻時,趁著七夕之夜的月光,以一把大火結束了自己初嫁的短短數月時光。
時光恍惚著,我憶起自己置身龐府的竹叢,想起竹林七賢中的嵇康,那樣的才俊男子好於風清月朗之時,深衣鶴氅,盥手焚香彈奏那曲千古流傳的《廣陵散》,後竟為畢生理想從容赴死。
“非湯武而薄周禮,越名教而任自然。個性淩厲傲岸,曠逸不羈”。我心頭默念的這幾句,暗自苦笑,嵇康何等人許,我此刻的小婦人心酸如何能與他的胸懷天下卻苦不得誌相提並論?一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縱情天地任我意?
但,心下卻有著萬千玄蟻咬噬的不甘,那種不甘,令我寢食難安,如同置身刀山火海一般,多一刻,便是多十分的錐心刺骨。
似乎,我的生命注定不會沉寂無聞,那把暗藏匿於心內的寶劍,總是隱隱泛光,唯有曆經血光瀝刃,才能舒暢。
華麗的卷張,就在這裏鋪開吧!
我的人生,短暫的歲月,猶如一首時而歡暢繼有哀鳴的短歌,流淌向前,越過人心和世事,終於得到永久的平靜。
我在自己進門不久後就得知,老夫人有意為龐府再迎娶一位少奶奶,說是側室,實則行的平妻之禮。龐慶鴻無意為我前去遊說母親,那麼,新進的夫人家世輝煌,必然不會容我再有安生日子。
我苦思良久,隻有暗中取悅夫君,以期能得到他的憐愛,將來就算新婦進門,我也不至於毫無立錐之地。
那個夜晚,現在想來,真是教我此生至死不忘的驚駭詭異。
原本那日正是初一,便是闔府上下各房齋戒準備去南佛寺上香的日子。我托了不適,遣了翠屏回了不與前去。也不願早早起身梳妝,直睡到日上三杆時,這才慵懶著爬起身。
站在窗邊,院中自是一派鳥語花香,尤其是那西廂房前鬱鬱蔥蔥開得鮮豔明媚的中庭花,更是遠觀已讓人心醉神馳;正是“黃鸝嬌囀呢芳妍,杏枝如畫依輕煙”。
見此光景,我心情跟著大好起來,身上酸痛也消失不見,吩咐翠屏去折了一捧新鮮開的盛的花來,插在了書架旁的高腳花瓶中,觀賞良久,這才挽了衣袖移步自去洗漱進食。
用過早飯,我打發翠屏去向管家回稟請示要出門,這龐福倒還是個忠厚人,因著女兒在我房裏做事,平日裏對我也算恭敬。我隻叫翠屏回稟說出門替我買些胭脂水粉之類的,並不說明真意。很快就見翠屏自院外推門奔進來,一路小跑,鼻頭上沁了些細密的汗珠出來。
我取了手巾細細給她按了,拉她進了裏屋,這才取出袖中的書信並著一包首飾和一些散碎銀子,細細的在她耳旁囑咐了,又讓她把我的原話詳細的複述了一遍,這才目送她出門。
當晚,我用過晚飯之後就早早的歇下了,也打發紫汀翠屏兩個早些休息,懷中揣著母親給我的回信,放心沉睡過去,一夜無夢。
紫汀進來服侍我洗漱更衣,我選了一件嫩黃色的席地長裙,腰間配以各色綠絲交擰絲絛配以一件羊脂白玉環,顯得十分嬌嫩。挽了鬆鬆的如意髻,在鬢角邊細細的貼了精致小巧的鳳仙絹花,斜插了一支白玉福字簪,又對鏡端詳,輕抿了一口胭脂。才一轉身,便見龐慶鴻已然掀了簾子正要進來,我嫣然一笑,福下身行了一禮:“夫君今日來的好早!”。龐慶鴻進來見我今日容光煥發,又是如此的美貌青春,也甚是喜悅。分了左右坐在塌上,早有紫汀奉了熱茶過來。
閑話幾句,便一起去了花廳用早飯。
席間,我先是溫言軟語恭賀了夫君即將迎娶新人,龐聽得此言卻不見麵露喜色。反倒像是頗為煩惱,隻是潦草了說句:“娘子莫要怪為夫薄情,此事並非是我的主意”。
我見他這樣,心下也有了幾分明白。龐慶鴻當初迎娶我時,父母均不甚讚同,如今這安排,怕是早就定了下來的。我便就勢將話題轉了開去,開始閑話其他。龐慶鴻今日心情看來不錯,興致高時也直撫掌而笑,坐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這才頗為不舍的起身離去,臨走,我請了他晚上過來一起用晚飯,自然是點頭應承下來。
我在心中暗暗思量,今晚可要想法子把他心裏的真話套了出來才好,一麵想著,一麵已經早早吩咐下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