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半個月左右便是七夕乞巧節,天氣逐漸熱起來,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白日裏的時光暑氣濃重,院中花架下的玫瑰、茉莉均沒了神采,對著這白晃晃的大日頭低垂了嬌顏,隻盼著園丁多賜些雨露。
我也自是懶怠起來,終日不願出門,隻就著清茶花香在書架前消磨時間。偏偏老夫人侯氏這些日裏不肯安靜,自上香歸來就巴巴的打發了小丫頭尋我商議迎娶嚴氏之事。
我自然不能托大不去,因此每日裏早晚拉了紫汀穿過那片竹林去慈嚴堂,也無他好講的,事事已由她安排去,左右不過是做個樣子給人看罷了,隻請安枯坐閑話幾句又急急的趕回來。
龐慶鴻自那早酒醉醒來離去之後也再沒有過來,我心裏冷笑:怕是多半那個小六把那天的情形告訴他了吧?想來是沒了顏麵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也實在是不想見到他,以免添了心中的惡心厭惡之情。若說在這之前,我還一直思慮著如何穩住他的心,穩住自己正房的位置,那麼這一刻想來,又真正是荒誕的可笑了。
因他根本就不需要一個賢惠的妻子,這個森嚴冰冷的府院期盼的繼承人,也許很可能就此斷了香火。但是他們卻隻做不覺、樂此不彼,把一個個的如花生命都套進這個彀中,然後再像我這般,無奈而絕望。終日裏從日出盼望日落,再盼望年複一年的春去秋來,如此,紅顏轉頭成白發,便是一生!
輕舒了胸中一口鬱悶愁結氣,我挽了剛洗的長發獨步走到院中的花叢邊,難得一個涼爽的陰天,也無晴來也無雨,清風相和,正是:
紅日淡,綠煙青,流鶯兩三聲。花香濃,檀暈少,枕上臥枝花好。
七夕那日,便是新人進門之時,我也早早為那晚做了細細的安排。想起那位即將過門的嚴氏,許是和我差不多的女子吧。又是注定孤苦一生的可憐之人,隻是我縱然有心,也不能為她做什麼了,一切定數,且看天意了。我空出了正房的位置,希望她能憑借了娘家的勢力為自己多爭得一份體麵和幾分自在了。
我散步歸來,入得花廳便見到紫汀和著一個小丫頭正捧了幾匹綢緞要放入內室,我出聲叫住她兩,且問道:“這是這個月新發的料子嗎?怎麼多了這麼許多?”。
平日裏每隔三月,也就是一年四季都有安排府裏上下人等裁製新衣,但人人皆有定量,分得我的隻是兩匹緞子而已,今日送來的我約莫打量了一下,倒足足有六七匹之多。
紫汀見我發問,忙拉了那小丫頭立住,脆生生的回說:“少奶奶,這是少爺自金絲坊給您特意買的雲錦和香雪紗,剛打發了人送過來,奴婢想著給您送入內室讓您細細揀選呢”。
我眉間一皺,心下厭惡,不好當了小丫頭的麵來講,隻淡淡說了一句:“先放到桌上吧,我要進去更衣,一會看再”。那小丫頭自然是趕緊放下緞子告退了。不一會,又有管家派人送來一筐大紅喜燭,我歪在塌上,自顧自捧了一本小劄在看,根本就沒有抬頭理會,自有紫汀安排收了下去。
快到午飯時分,我才理了理發髻來到花廳,卻見那堆緞子還堆在桌上,便湊了過去瞧瞧,原是幾匹上好的雲錦,都是素淡清新的顏色,一色的淨料,上麵並無花紋裝飾。這樣瞧著,倒是喜歡起來,伸手取了一匹細看起來。另有三匹香雪紗,都是貴重的料子,極適合夏日穿著。
正專注間,紫汀掀了簾子過來,手裏捧了一壺剛在院中燒開的水欲要添茶,看見我埋首專注的神情,輕輕笑了:“且給您捧了進去裏屋細看吧,仔細這廳裏悶熱,坐下來一麵品菊花茶一麵構想著裁製新衣,豈不更好?”
說話間,已是快步將手中的壺送了進去,又來取緞子,我忙抱了幾匹一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