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衣睡在塌上,直到天色微白時分才就著那陣天竺葵和玫瑰香油的味道昏昏睡過去,起身時,已近響午,轉頭就見紫汀立在塌邊,神色焦慮不安,我想起昨夜她站在我身旁聽我審問小六的神情,她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了!
也許,這個秘密是這個府裏公開的事情,隻是瞞了我而已,難怪,我進門不久,便見得仆婦議論紛紛。
這樣想著,我心裏就越發涼了,原本以為,她是真心待我的,我也一直貼心貼肺的對她,想不到,她還是像其他人一樣防範我,白白的交心一場了。
見我起身,紫汀忙就手過來攙扶,我卻輕輕的避過了她的雙手,隻是冷冷的道了一句:“去備水,我要洗漱梳妝了”。也不再看她,起身攏攏散亂的長發,去了衣櫥前準備換衣。順手揀了一套衣衫,換得衣裙回來,見翠屏已是捧了銀盆在手中,紫汀卻不見了。我心下冷笑:真是個高貴的丫頭啊,還沒說你兩句呢,就掛不住要賭氣了。然而再一想,平素裏她並不這樣,一貫的老成穩重,怎麼會這麼經不住幾句言語?疑惑著,卻也不好細問。
一麵就著翠屏的手,捧了水來洗臉,一麵吩咐了要人去準備午飯。去了鏡前細一看,雙目微腫發赤,整個人看起來略微憔悴,便揀了點淡淡水粉塗勻了,又取了冷水浸泡的絲帕敷在眼上,過了約莫半刻鍾才取下來。再看時,已是基本都看不見了;這才叫了翠屏過來梳頭。
不多時,花廳中便擺好了午飯,我自提了裙擺緩緩走過去,才見那紫汀雙手捧了荊棘跪在圓桌旁邊。我心下厭惡,隻做看不見,兀自坐了下來開始起筷進食。紫汀也不言語,隻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頭低垂下來。我吃了幾口,微微側目望了一眼,心頭畢竟不忍,隻得起身將她拉起來了,說道:“我素來把你當作自己姐妹至交來看的,也見你一直勤勤懇懇、細心周到,可是,到底我隻是個外來人,怕是沒有福氣交你這個手帕姐妹了,要不怎麼盡防著我一個人呢?”
這時候院子裏的小丫頭們也正好去下房用午飯了,這屋裏就我和她們三個,聽得我這樣一說,紫汀忙又跪了下去,聲音已帶了哭意:“少奶奶,並非奴婢有意瞞著您,隻這一樣,是老夫人嚴詞訓誡過的,自那姓葉的書童被逐出府後,這府裏就再不許提起半個字,若不然就也跟著他一般下場,奴婢就是再有心想為您分憂,也不敢再您麵前提這個事啊!”說罷,俯身長拜了下去。
這邊,翠屏也急忙跪下了急切誠懇的哀求:“少奶奶,您千萬不要怪紫汀姐姐,這事原本是府裏所有的家養下人都聽說過的,隻是老夫人發了嚴詞,誰再有膽子也不敢議論的,所以……”她著急起來,反複的不斷哀求。
我想起隱約聽過的那些舊事中,老夫人懲治下人的種種冷酷,心裏已經原諒了,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叫了她倆起來,卻是不肯,隻得板起臉來問:“難得還要我親自來向你賠禮不成,又沒有說道你什麼呢?”聽到這話,這才雙雙起來謝了。
我知道,就是把這件事鬧騰起來,去到上房,總歸還是我吃虧的。何況,我心下已經對龐徹底死心了,既然決意要走,還是需要這兩個丫頭幫忙的。吃罷飯,我洗手漱口,點了些安神香,坐在書架前暗自思量,情況變的這樣大,倒把我之前的想法全盤打亂了,心下思索良久,提筆寫下了一封書信,交了紫汀,囑她親自送去我母親處,千萬不可被人看見內容。等她取了絲線籃子正要出門時,我又轉念一想,叫住了她,折回身,將信中之紙取回,不一會,再折了給她裝好。
這天傍晚,大雨傾盆,我忽然高熱起來,直叫著要翠屏去外麵抓藥回來,翠屏隻得戴了鬥笠蓑衣直奔門房那裏說明情況,見是舊疾了,管家自然也無話好說的,囑咐了她要早去早回,就批了手劄放行。
正要開門時,卻見這丫頭驚叫一聲:“糟!忘了帶銀子了!”隻得回身再去,出得門來,我一抬頭,見到街角的那間“德雲茶館”,忙壓了壓頭上的鬥笠,快步走了過去。進了二樓的雅間,見到母親,我自是倆淚雙流,隻抱著她不肯放手。娘倆絮叨著說話,直到天色擦黑,我這才提了母親手裏的幾包藥材急急的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