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一覺不知醒,我將連日來的疲憊和驚怕都消融在了這一夜中,醒來時推開窗戶竟已日光如火,早已過了早飯時分。
連忙收拾打扮起來,屋中昨夜沐浴的浴盆和水都未撤去,空氣中尚流溢著皂角和金縷梅的香味。我行至梳妝台邊,且用手略略將一頭散發理了一下,檢視了身上的衣衫是否平順端正,開門去到二樓對著下麵中堂的轉角處,喚了夥計打水上來收拾,聽得應聲,這才轉頭回來。
不一會,便有昨夜提水上來的那個白麵小廝上來,我正對鏡梳妝理發,回轉身對他指了指屋內要收揀的地方便轉頭過去,待我梳好頭發轉身,卻見他呆愣愣的兩眼直瞧著我,我心下不悅,如此狀態,著實太過無理了!正要嚴詞相叱,忽一想,我這前後一抹臉,變化也確實太大了,難怪人家都覺得有些驚異。罷了,我揮揮手,示意他快些抬了東西出去,顰了眉不再言語。
他這才回轉神,忙不迭的收了浴盆水桶等物出去。不一會,又打了新鮮的熱水上來,我挽起衣袖洗麵潔手,取了小銅鏡出來細細察看了一遍麵容,一看之下,才知道,阿娘果然沒有誆我,洗去那層雞石果的顏色,我還是那樣的冰肌勝雪,昨夜一覺好睡,現下麵龐仿佛有一層異樣的聖光籠罩,未施脂粉,卻是流光溢彩,雙眸中水光閃爍,唇如桃花眉似柳,我心下喜悅自不必說了,心情也大為舒暢。
哪有少女不希望見到自己美麗悅人的呢?想著,心裏也不覺得適才那小廝輕浮無狀了。起身將那小包袱中的剩餘銀兩取出來細數了一下,還有四十幾兩,便將幾個大的銀錁子放入隨身的衣袖中劄好,散碎銀子和著一起放進香囊中,又將那包在手帕中的白玉項圈對鏡戴好,心下默念著銅鏡中那紙地址,步履輕快的轉身下樓。
既然已過了早飯時候,我也不願再麻煩客棧中的夥計再單獨叫了廚子起來給我做一份,想著去轉角的麵館隨便填飽一下饑腹便好。
正要抬腳出門,卻見昨夜那中年婦人,站在櫃台之上,笑眯眯的望著我,我也不好做看不見,隻得移步過去尋思著向她打招呼,卻是她先開了口,聲音綿甜酥軟的好似含著糖一般:“昨兒個就見姑娘你麵容清秀不凡,想不到…….嘖嘖嘖,梳洗一番下來真是瑤台仙子下凡呢!這要再細致收拾打扮一番,莫說什麼李小憐徐香君的,隻怕就是西施貂蟬也要被你給比下去了。”一麵說著,一麵細細的打量我上下周身。
我被她看得極不自在,隻是不好發作而已。而且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隻得隨了她的話,斂眉回答:“老板娘您真是愛拿人打趣,小女子蒲柳之質,怎麼能與這些個美人相提並論?旁人聽了真要羞煞小女了”。我看她麵相平和,雖然言語大膽玩笑,料想也不是個心地歹毒之人,有心想找她打聽一下是否知道外祖父的姓氏,也好上門去之前先有些底,這才就著她方才的話套個近。
她正倚在櫃台前無聊,見我過去答話,便笑著招呼了夥計泡了菊花茶,又拉著我的手轉入堂中的一處方桌旁,閑話絮叨起來。
我經了在龐府的幾個月時日,早就揣摩出與人言談的訣竅來,隻順了她的話回答,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如實告知她我的姓氏,隻說自江陰來金陵尋親的,本家性韋,這正是我外祖父的姓氏。然後才做不經意狀問她,金陵可否有韋姓族人聚居的地方?高第街又在什麼方位?
她本來臉上笑吟吟的,捧了菊花茶在手中品飲,聽得這幾句卻一下變了顏色:“韋姑娘是要去高第街的韋府投親?可是那驅密院長史韋公的親眷?”
我雖不知高第街究竟有何不同凡響,但驅密院長史卻還是略知道些的。本朝自太宗皇帝開國後,即下詔頒布文官武將的官階品級,自王爵可世襲的天家貴族之外,朝中文官便設左右丞相各一,太師、太傅、太保名為三公,可為大官加銜,表示恩寵而無實職,再來就是各部尚書、參知政事和軍機章京了,驅密院乃為管理軍國要政的最高國務機構之一,樞密使的權力與宰相相當,由君主直接弩禦,已是位極人臣的品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