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坐看青苔色,欲上人衣來。
多年以後回憶起那個夕陽斜照的黃昏,我們前後走入這白鶴輕舞的小院,心裏還是感到一陣仿若前生餘憶的寧靜和平和。
那彌漫於空氣中的陣陣桂花幽香,沁入了我的脾肺,也深深的沁入了我今生為數不多的絕美追憶。這是一個幽靜而芳香馥溢的所在,處處都是濃濃的綠色,而這搖曳多姿,空靈深邃的綠,總在你不經意掠過的時候探到你的心裏。
爬山虎和綠蘿的小臉順著那白牆青磚向外伸展至後山的小徑,四壁中有三麵被這翠綠簇擁著,間或有點點紅豔粉白點綴其中。園子中間有一窪小池,架了一處輕巧的綠竹水車,水花順著輪子的流轉而晶瑩四濺。東麵那麵牆角下,自花叢外留出了一片空地,兩隻頭頂朱紅的白鶴兀自扇動著如雪的雙翼,見得人來,且含了幾分驕傲轉頭過去,不與相看。
韋雲領了我流連於這卷書畫之中,我已然心醉,話語成了多餘,唯恐驚動了這園中的眾多精靈。他看了我這般摸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白鶴聞得聲響,轉頭尋覓,複而繼續低頭嬉戲。
我瞪了他一眼,順了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架纖巧的秋千自後山的古樹巨枝上飄然晃動著身軀,隻是離地麵的距離頗高,約摸五尺的空間。那吊繩就是這古樹的藤葉,一塊一尺左右的木板顯然經了風霜洗禮,我急欲坐這秋千之上臨高望下俯瞰,卻踮起了腳尖也夠不著那一塊方寸之地。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我心下微惱,正待要開口卻又不好意思請求,自有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托起我的雙臂,隻輕輕一晃,我便穩穩坐在了那秋千上麵。待我扶穩了那古藤後便開始在這清風中輕舞飛揚,淡紫色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圓弧的軌跡。我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和這一刻的輕快無憂,直衝了韋雲大聲歡笑。
他不時拉住古藤向前猛力一推,眼光卻定定的望向我,那目光深邃而遙遠,仿佛看在我的麵龐上,又仿佛望向那不可知的未來。隻是我正極樂之時,早已忘卻了身邊所有的一切,忽略了他眼光中飽含的熱切和愛意。
人生於世,若果說真能有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悔自己這時的忽略,以及此後的故作不知。而這真摯熱切的眼光卻至死不改的伴隨了我的一生,為我出生入死,為我殺人如草芥,為我做盡一切應該與不應該的事情。
他永遠隻含了這抹深邃深藏於心底,默默的關注著我。而我,滿懷了一腔華麗迷幻的熱情,走向一個又一個難以預知的理想之國。妝罷雪肌,輕點絳唇,鳳釵珠搖,奔赴一場又一場人生的盛宴。
從來,不曾認真停下來,細看那黑亮清澈的眼神中,關於我的那一頁究竟是什麼內容。或者說,因為我的虛榮和好勝之心,我生生的把那一頁埋沒了。
坐至黃昏深處,我疲倦的倒在了那古藤綠蔭上。那片刻,似乎身心俱靜的臥倒在另外一片天地中,無憂、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