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園的後花園中,一切如故,月影攏紗。
天邊,月色清朗,後山的老樹,在寒風中兀自挺立著發出“窸窸窣窣”的搖擺聲。
我裹上厚重的披風,與他相對在石凳上坐了。身下,是厚厚軟實的繡花棉墊。
一壺清酒,兩隻玉杯。
一時兩兩相顧,誰也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我們的初遇,應該是在參州城門的那間小店內。卻不想,你卻是在這裏才喜歡上我的。”他開口,月色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覺眸間明滅不定。
這一句,我隻覺得喉管裏血腥翻湧,如有熾烈毒漿,要將我的心也蝕穿了。
但淩靖側過身來,目光卻意外的澄澈。
“那時第一次見了,我就很喜歡。但是,那樣的我,並沒有資格愛你。”我伸手,倒了兩杯酒,將其中的一杯,一股腦的抬手送進了嘴裏。
苦澀的辣味,在喉間傳來。一口氣,便衝上了天靈蓋。
我沉思,有片刻的恍然。那時的我尚且稚嫩,並沒有浮生繁華的迷夢。心中所求的,真正隻是一個心上的良人而已。母親最後向我說的那句祝福在此刻浮現出來,卻是:“月兒,你要幸福,你要幸福啊……”這悠然的回聲,在空寂的歲月裏,越發淒涼。
我閉目,以傷痕累累的手,覆住了憔悴朱顏。淚水便從指縫間流出來,洶湧不息。
我已有很多很多年,不曾這般哭過了。
煦月,這是我當年的名字。
但是,我現在卻頂著別人的身份,活在虛無的榮耀中。世人都一直以為,當今淑真皇後,是太傅的嫡女,是幾代名臣裴氏的外孫女。鑲金砌玉之下,嶙峋的真相。
而我,瞞得好苦。
淩靖伸手過來,輕輕的俯拍了著我的後背,溫柔細膩,便猶如我們曾經完美的愛情。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殘忍的說穿了一切?我以為,就算陰陽分離,你也會永遠記住我最美的樣子。”我憋不過心間的錐心刺骨,終於向他兜頭問了出來。
一抬手,又再飲下了一杯酒。
“我想,我們是不能這樣背離著自己的本心來過完這一輩子的,我們都還年輕,這一生的路,還有多長啊!冷落你,我獨自一人,時常於寢殿內徹夜難眠,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麵對你啊……”泣不成聲的,不止是我。
蔥蘢年華,卻被我們生生的糟踐掉了。
他抓住我的手,牽入自己的懷中“如果我能從開始知道真相便來問你,你可會告訴我?”
刹那淚湧。
淚珠從我眼裏落下,墜在他麵頰上,冰冷著滾燙。
我以手擦拭他****的麵盤,細細拂過那雙眉眼,含淚揚起唇角:“是的,,我會告訴你,我會告訴你……”
“那麼,我會忘記一切來愛你……”
“對不起,對不起……”緊緊的擁住,我們彼此的身體都在巨大的悲切中,陣陣顫瑟。
月上樹梢頭時,阿滿在前院中端來兩杯酒。她默然而立,就在不遠處見著我們彼此的悲傷。
我招手,示意她走上前來。以垂淚的麵容,並著嘶啞的聲音,向淩靖說道:“花不老,月又圓,天教長少年。我們之間,就在今夜了斷了一切吧!”
說罷,以手指向銀盤中的兩杯酒:“這兩杯酒,其中一杯有鶴頂紅之毒,另外一杯則無。你我,各自任選一杯,由上天來決斷今生的恩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