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香老師笑眯眯地朝我們點了點頭,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然後又走向另一組小朋友。
道樹興奮地玩著四隻手的身體,絲毫沒有要還給我的意思。
放學的鈴聲響了,道樹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道樹!”我驚恐地跟上他,“我的手……”
“借我玩一會又不會怎麼樣。元彥,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小氣了,老師不是說過有好東西要和同學們分享嗎?”
“可是……突然沒了手,我回家會被媽媽罵死了呢!”
道樹徑直跑到一棵榆樹下,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樣子活像蜘蛛人。
“誒,元彥,多長兩隻手真是太方便了,”道樹用兩隻手吊住樹枝,在空中快樂地張牙舞爪,“下次我再去借兩隻手給你也體驗一下。”
“不用不用,我隻要我原來的手就好了。道樹,你不要再玩了啦!”我一臉哀求地看著他。
道樹顯出掃興的樣子,從樹上跳了下來。
“小氣得要死。難道我是那種借東西不還的人嗎?”道樹嘀咕著,把兩隻手擰下來,重新安裝回我的身上。
“那麼,明天見了,元彥。”道樹拍拍身上的土,轉身走開。
我甩動著物歸原主的手臂,心裏總算踏實下來,可是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天哪!”我驚恐地叫道:“道樹,你把我的左右手裝反了!道樹,等一下……”
從那以後,道樹更加喜歡向別人借東西了。有一次上課,大家學著用手指蘸顏料畫畫。道樹想要畫一個精細的機器人,又嫌手指不夠用,於是他又轉過頭來看我。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情願地把手伸了出去。
“元彥真是個好孩子!”道樹一邊表揚著一邊把我的手指卸下來。
看著二十根手指的道樹飛快地在紙上作畫,我隻能在一旁幹瞪眼。
不得不說,道樹很有美術天賦,畫什麼像什麼。機器人的每一個零件構造都清晰可見,與其說是幅畫,倒不如說是一張工藝設計圖。
道樹對事物細節的把握無與倫比。我曾親眼見到他將一顆活生生的狗頭一刀一刀改造成貓頭的樣子,雖然季香老師當場就嘔了出來,但不得不說是天才之作。
到了課間的時候,隻見道樹打了個嗬欠,說道:“元彥,幫我看著畫,我去一趟廁所。”
我嗯了一聲,看著道樹吹著口哨朝廁所走去。
五分鍾、十分鍾過去了,道樹還沒有回來。
我惦記著自己被借去的手指,不禁有點焦躁起來。
終於在上課鈴響過三分鍾後,道樹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座位上。
“那個……”我盯著隻剩下十根手指埋頭作畫的道樹,“我的手指呢……”
“啊呀!”道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一拍自己的腦袋,“還是元彥的記性好,我差點把它們忘掉了。呃……就是……你的手指……在哪裏呢……”
道樹支吾了半天,我“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好啦,元彥,別哭了。其實,就是剛才我在廁所蹲坑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手指碰掉了,又剛好踩到衝水開關……我又不是故意的啦……我已經很努力地去幫你找了,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啊……”
我哭得更大聲了。
“元彥,你聽我說!”道樹直起身子,嚴肅地說道,“我保證明天借來十根手指還你,你相信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真是好孩子。不就是幾根破手指麼,至於哭成這樣嗎?元彥,好好看我畫畫。”
道樹滿意地將目光移回到畫紙上。
第二天,道樹果然信守諾言,帶了一包東西過來。隨著他將包袱皮解開,隻見幾十根形形色色的手指滾了出來,有粗糙得像老人的,有細膩修長得像少女的,有短胖得像小孩的,有白的,有黃的,有黑的……
“慢慢挑,元彥,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道樹微笑著說道。
我懷著感激的心情仔細地比對著數量眾多的手指,從中挑出了相對比較喜歡的十根,讓道樹幫我裝上。
“你看,新的手指比你原來的還要長,還要漂亮呢!”
我伸出明顯是大人的手指,對著陽光左看右看,終於破涕為笑。
隻是,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些手指的來源。
回想起來,道樹有時也會做好事。
班級裏飼養著一隻名叫“阿美”的小白兔。不知為什麼,原本活蹦亂跳的阿美忽然生病了,變得食欲不振。即使把蘿卜送到它麵前,它也隻是淡淡地看上一眼,然後又趴著一動不動。
輪到我值日的那天,阿美忽然變得沒有反應了。我用小木棍輕輕地撥了撥著它的身體,想看看它是不是睡著了。
“道樹,阿美好像死了呢!”我驚訝地說道。
“讓我看看。”道樹喝著從別人那裏搶來的可樂說道。
道樹用一隻手拎起阿美,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幾遍,說道:“好像是靈魂出了故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隻要更換部件就能修好。”
“可是,到哪裏去找這種部件呢?”我問道。
道樹神秘地笑了笑,然後走出了教室。過了一會,隻見他帶著一個臉上掛著鼻涕的小男孩回來了。我定睛一看,那正是坐在我鄰桌的小富。
“道樹,你說要變什麼魔術給我看?”小富吸著鼻涕,興奮地說道。
“喏,你注意看這裏,”道樹伸出一根手指,一臉嚴肅說道,“然後不停地念‘我是兔子’就行了。”
小富側著頭看了看道樹,露出困惑的表情。
“好吧,我是兔子,我是兔子,我是……”
小富喃喃地念了幾聲,忽然停了下來,變得像雕塑一樣動也不動,鼻涕順著他的人中一直流到嘴裏。
我正想出聲提醒他,卻忽然感到懷裏的阿美有了動靜。
阿美激烈地掙開我的懷抱,跳了下來,圓睜著一雙紅色的眼睛看著道樹。隻見它身子不停顫抖著,似乎十分恐懼,接著便在教室裏到處亂跑起來。
我和道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阿美抓住,重新裝進了籠子裏。它卻像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撞擊著籠子的小門。
“總覺得跟原來的阿美不大一樣。”我雙手抱胸,看著籠子說道。
“剛修好都是這樣的。過一陣子就適應了吧。”道樹啜著可樂,不以為然地說道。
第二天,阿美恢複健康的消息在班裏引起了轟動,大家圍著籠子高興地給阿美喂著蘿卜。隻有小富依然張著嘴,流著口水,一臉癡呆地坐在課桌前。
道樹經常會叫我幫忙做一些看上去毫無意義的事情。
記得有一天傍晚,道樹叫我放學後先去沙坑旁邊等他。
我在那裏等了半個小時,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終於看到道樹吃力地拖著一隻瘦長的黑色大塑料袋朝這裏走來。
“出了點事,耽誤了點時間。”道樹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元彥,幫我在沙坑裏挖一個洞,越深越好。”
我“哦”了一聲,連忙跳起沙坑用手刨了起來。突然,一隻兒童沙鏟插在我的麵前。
“用這個,會快一點。”道樹說著,自己也拿起另一隻沙鏟挖了起來。
“道樹,到底要挖多深呢?”我揮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