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樓逃回嵐院,看著空幽幽的院落,才突然冷靜下來,想起剛剛狼狽逃竄的情景,臉色潮紅,隨之泛起青白慍色,惱羞成怒砸了自己一槍杆,頹然跌坐地上。
他身後那輪明月再度爬上雲端。
初雲樓楞楞望著月色,心想看了十幾年的月亮,無論是以前看師父的還是後來看自己的,都沒有今夜這麼醉人,原來明月照仙境,真的可以美成這樣,這就是愛情嗎?
可是裴青墨這丫頭雖然跟自己一個院子十幾年,但彼此真沒說過一句話,她憑什麼說喜歡就喜歡了,就不能先暗示下給個準備的餘地?
明天遇到,總該要開口說點什麼吧,不然真如青柯說的,太不爺們了,可說點什麼好呢?
初雲樓憂鬱啊。
而在此時,怒雲海上奇石間,南廂的眼睛在初雲樓逃離那一刻突然亮起清光,寶石一般閃耀,聚焦在段不羈身上。
段不羈在不拘謹的時候其實很耐看,他在雲石間筆直站立成一條線,粗舊的布衣看不出半點皺褶,頭發梳的一絲不苟,他一直未曾動過,可就是給人一種仿佛他隻要動,便是進退有矩、他隻要邁步行走,一定是堂堂正正,他隻要開口說話,一定是溫謙有理的奇妙感覺,像個頓悟的書生。
南廂眼中眸光越發明亮,步入場中,對段不羈盈盈一禮,說道:“聽說楚師曾稱讚段師兄你是雲國最有禮的年輕人,南廂不才,恰好學了些天地的序禮,請師兄雅鑒。”
段不羈亦是憂鬱起來,說道:“師妹,打架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有禮,這樣我很不好意思揍你。”
南廂愕然抬眼,很不相信段不羈會說這種很沒禮貌的話,微怒道:“我雖然從未見過楚師,但一直很仰慕,因為楚師和我師父擁有同樣的情懷和理想,所以聽聞楚師讚你,我便很想見你,但現在,我想替楚師修理你。””
段不羈覺得這話很有道理,說道:“這才是打架的道理,你想揍我,我也想揍你,打起來才痛快。”
南廂怒極嗤笑道:“就算你想揍我,難道就不能說得委婉點,有禮貌一點?這樣固然是虛偽的廢話,但至少不會令人厭惡??”
段不羈更加讚同這句話,認真說道:“以前學禮,我以為所謂禮,就是人間的規矩,後來又覺得,禮該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智慧法則,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就像你說的,很多時候所謂的委婉和禮節,其實都是些毫無用處的廢話??因為虛偽的禮善比光明的厭惡更加令人冷漠心寒。”
段不羈看了青柯一眼,繼續道:“尤其在打架的時候,我很讚同先生的話,除非耳鬢廝磨,否則能動手的盡量不要動嘴,因為那全是令人厭惡的廢話。這句話雖然很粗俗,但不可否認很有道理。”
南廂俏臉羞紅,她聽懂了耳鬢廝磨的意思,旋即羞怒反駁道:“那麼你現在認為,所謂禮,應該是什麼?”
“人間的道理。”
“人間的道理?”
南廂仰頭看上天際星辰寂寥處,若有所思,她的那顆命星隨之明亮起來,綻放璀璨星光,忽然急旋飛躍,掙脫那片星群,來到西方一片廣垠的暗星群間。
一星入海,遂有百星相隨。
數百顆星在他命星周圍開始一場新的軌跡運轉,拖曳成一條長長的獸骨構架,赫然是一頭塔虛吞空的猛虎。
她的命星恰似那虎口懸珠,瞬間射掠出無數道星線,把數百顆星一一點亮,星線勾連,好似血脈經絡,猛虎瞬間活了也似,盤踞西方引頸長嘯,無窮威勢,竟然實質般壓下蒼穹,落在每一個人心上。
南廂命星似被猛虎長嘯噴吐而出的內丹,牽起虛空震蕩,再次串進東方天際,又一片暗星群依稀亮起,星線清冽灼灼,青黑夜穹做襯,赫然又是一條青龍。
青龍嘶吼,命星再北再南,遂有龜蛇火鳥顯現虛空,一時四方守護聖獸降臨,命星從天際長落入人間雲海。
四縷星輝,如蒼穹鎖鏈裂空而下,牢牢栓鎖四獸,更是如同閃電末梢分裂開去,蔓延到構成四獸骨節的數百顆星,數百顆星同時落下清熾星虹,雷柱劍芒一般倒插入海,星星點點碎散,在海麵上鋪成一簾夢幻迷離的光幕。
星辰在上,星鏈鎖虛空,四方獸踞困鎖,光幕封九幽大地,星辰列陣,陣裏便是段不羈一個人的人間。
惶惶天威,盡皆落在段不羈身上。
“那天地的道理呢?人間的道理再大,能大得過天麽?”
南廂的聲音幽幽,有些失落,有些迷惘惆悵,還有些遮掩不去的期待,“你若能破這星辰之陣,我就隨你學人間的道理,你若有楚師的抱負,南廂就算傾南朝之力作陪又何妨,段師兄??或者該稱你雲師兄才對,希望你別讓南廂失望,請!”
雲師兄?
一言起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