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良子。小昭兒(1 / 2)

那一刀終究沒有落下。

不是因為那個叫小珠兒的侍女喚住了莊揚,也不是衛後出手阻擋。

而是老婦在莊揚菜刀落下之前,就已經死去。

殺死老婦的是雲不歸。

本來青柯在莊揚飛縱那一刻就已經出手,卻被雲不歸更早的一劍至宮中來,先青柯得手。

莊揚看著那一刀還在空中,看著老婦滾落下台階的人頭,在空中凝滯了片刻,握住菜刀的手極速而細微地顫抖起來,再也握不穩菜刀,跌落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精神氣,連一身詭異修為也刹那消失了一般,就保持著飛掠的身形直直墜落地上,失聲哀嚎起來。

一雙白色的靴子無聲落在莊揚身前。卻是雲不歸一劍殺人後,人隨劍至。

良久良久,莊揚才抬起頭來,順著眼前那雙白色靴子,緩緩延伸上去,停留在雲不歸臉上。

他眼中瘋狂猙獰的怨毒神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無神和麻木絕望,看了雲不歸很長時間,幾次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掙紮著爬起身,像個喝醉酒的落魄少年,步履蹣跚向院外行去。

每一步走出,就會有無數黑色絲線從他身上嫋繞而起,像火膛堆上騰起的黑煙,直到那些黑煙散盡,遁入那片被封印的神秘星海,莊揚就好像生命靈意盡數潰散,腳步不穩,終於再次摔在地上。

侍女小珠兒像一陣淒涼的風,快速地穿過大院門階,來到莊揚麵前,攙扶起他,一雙人兒,就這麼漸行漸遠。

可憐他有違人倫的身世,從來到這個世界便注定被別人戳著脊梁骨長大成人,本以為一世怨恨,能隨這個肮髒家族的覆滅而煙消雲散,自己就能痛快地死去,去九幽寒冥跪一跪那個在夢裏罵了自己無數次孽障的娘親,飲一碗冥河水,忘了今生,就會徹底擺脫這個肮髒的自己。

不料終究殺不了衛後,也沒有親手殺掉這個冷眼看著一切發生的惡毒老婦,一切卻已終了……

二十年來以怨念養成充斥心間早已成寒冰塊壘的戾氣,隨一身修為散盡如煙,可心中那抹執念未曾圓滿,終究遺留著恨與憾。

其實哪裏是遺憾了,隻是沒有親手把這一切肮髒盡數洗滌幹淨,他就覺得自己還是髒的,就不敢死,不敢去地獄裏麵對那個死了也備受煎熬的女子。

他本是想先肅清這一切肮髒,然後去到寒冥地府,跪在那個女子身前,哪怕遭天譴地罰魂飛魄散,哪怕這樣會讓那女子更加備受折磨,他也要先喚上一聲“娘親”。

他心心念念二十年的娘親。

每一次午夜夢回,被罵孽障時總想喚出,卻終究忍了二十年的“娘親!”

可隨著雲不歸這搶先一劍,再無可能去見去喚了。

“這樣也好!”

莊揚停在街道盡頭,仰首收回眼中的淚,心念道:

“該死的都死了,咱們母子,誰也別再糾纏誰,你好好輪回轉身,我好好活著,隻是……千萬別生在王侯家了!”

涼風淒淒,把他與小珠兒的最後一抹身影從青柯雲不歸眼底吹散。

從此天涯鴻鵠,或許再不會見了。

兩人同時回過頭,望著站在庭院內衛崇屍身前,看著那位老婦頭顱已經沉默凝立了很長時間的衛後。

荀初素在皇宮深處陣樞前,荀餘雪在宮門正上方皇城上,姐妹倆都提著一口氣望向這裏。

她們都在提心吊膽地等著衛後抉擇,任憑風沙迷眼,咧嘴顫哭,依舊不敢眨一下眼,死死凝望著。

荀遠站在相府屋頂飛蟾尖上,磕目如僧,花白的長發被風掀吹飛散,越吹越白,漸如衛後那般白盡如雪,最後竟寸寸斷落,如三月柳絮凜冬雪霜,飄飛散落。

那一襲褶舊卻幹淨無比的米白長衫,隨風顫如海波,那雙枯瘦蒼老的手,抽筋似的在風中亂彈,卻不敢睜開眼。

他怕一睜開眼睛,就會看到他的小昭兒死去。

小昭兒死了,大女兒也不會活,隻剩他和小女兒,在這孤苦伶仃的人間,又能活幾年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