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席楓察覺到羅飛的情緒。他抿著嘴,做出個歉意的表情:“好吧,我們先不說這個。說說我那個和案件有關聯的朋友塗連生吧。兩個月之前,他出車禍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蹺。我想正是他的死把二位引到了我這裏吧?”
“沒錯。聽說他從不飲酒,但那天卻是因為醉駕出的事。而且他在出事前還留下了一份遺囑。”羅飛一邊說一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蕭席楓,他覺得不能總讓對方控製節奏,自己也得主導話語。
蕭席楓微微一笑,順著羅飛的話頭往下說:“一個五十出頭的人怎麼有心思寫遺囑呢?聯想到那次蹊蹺的意外,遺囑的受益人就非常非常可疑了。”
“那個受益人就是你。”既然對方早有準備,羅飛幹脆也亮出了底牌,“——你說得沒錯,我們來找你,就是要問問這件事。”
蕭席楓心滿意足說了聲:“很好。”也不知是在恭維羅飛,還是在誇讚自己。然後他邁步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把茶杯放到桌麵上之後,他又回頭看著羅飛說道:“羅警官,我可以給你一個初步的評價嗎?”
羅飛“嗯”了一聲,靜待對方的高見。
“你很敏銳,思路清晰,目標明確。但在這件事情上,你有些操之過急,所以不太細致。”蕭席楓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你肯定沒有調查過我和塗連生之間的關係——如果你調查過,你就知道我絕對不會加害這個人。”
在得到蕭席楓這條線索後,羅飛立刻匆匆趕來,其間確實沒有對蕭塗二人間的關係詳加調查。但這並不意味羅飛對相關情況一無所知:“我知道你們曾經是同學。”
“同學?嘿嘿,隻有這麼簡單嗎?”蕭席楓翻出一個錢包。他重新走回到羅飛麵前,把錢包的折麵打開遞給羅飛,說:“你該看看這個。”
羅飛接過那個錢包,卻見折麵內夾著一張照片。這照片正是蕭席楓想要展示的東西。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發黃的底色顯示出悠遠的年代。照片的內容是兩個年輕人的合影。
兩個有著鮮明對比的男人,一高一矮,一帥一醜。高個男子穿著襯衫長褲,英姿勃發,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目光炯炯有神。羅飛能看出此人正是年輕時的蕭席楓,當時他風華正茂,腦殼也尚未謝頂。
矮個男子則長了一張上窄下寬的冬瓜臉,細眯的小眼睛如同賭氣的情人般背靠背地遠遠分開,他的鼻子像是剛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軟塌塌地趴在眼皮下方。這些相貌特征已足夠將此男子劃歸於醜八怪的行列,可是和嘴部的缺陷相比,這些部位的醜陋又不算什麼了。
男子的上唇裂成了兩半,裂口又長又深,一直抵達鼻尖下方。不僅如此,那道裂口還向著一邊臉頰歪斜過去,導致有半片上唇如同抽筋似的斜吊起來,露出唇下一排亂糟糟的牙齒。
男子的氣質也和他醜陋的相貌難分伯仲。他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外套,皺巴巴的像是捆在身上;他的個頭本來就矮,腰背又佝僂著,姿態猥瑣;在拍照片的那個瞬間,他臉部的肌肉很不自然地堆砌成一團,顯示出麵對鏡頭的不安和惶恐。
很容易猜到,這個又矮又醜的男子就是塗連生。在林瑞麟口中,此人有個外號叫“老兔”,初聽起來這是一種侮辱,但看到照片之後,羅飛卻覺得這外號其實也沒什麼。
兔子長成這樣,也會是一種悲哀吧。就連饑餓的大灰狼看到這種醜陋的兔子恐怕也會倒了胃口。
當羅飛這麼想的時候,他的鼻子和眼眉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暴露出心中一種本能的審醜抵抗情緒。這個微小的反應立刻被蕭席楓捕捉到,後者不滿地催促道:“好了,羅警官,既然你這麼不喜歡我的朋友,就快點把錢包還給我吧。”
羅飛將手中之物歸還原主,同時為自己的失禮說了聲“對不起”。
“沒什麼。從來沒人喜歡我的朋友。”蕭席楓嘟囔了一句,然後他又問羅飛,“對這張照片你有什麼看法?”
羅飛聳聳肩,首先說了一個細節:“夾頁裏已經留下了印痕,說明這張照片確實是長期被你帶在身邊,並不是為了應付我們而臨時放進去的。”
“很細致的觀察。”蕭席楓淡淡地誇了一句,又道,“事實上那些印痕根本算不了什麼,這張照片已經跟在我身邊三十多年了,而這個錢包我不過才用了兩年而已。”
羅飛認真地說道:“所以你們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是的……我是他最重要的朋友。”蕭席楓悠悠地說著,轉身走到了辦公桌前。他向著窗外的天空眺望了一陣,然後又扭頭問道,“你們知道什麼樣的朋友最重要嗎?”
羅飛搖搖頭,他看出對方的態度很嚴肅,便不敢胡亂猜測。
蕭席楓一字一句地給出了答案:“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羅飛掂量出這句話的分量。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厭惡你、嫌棄你的時候,那個唯一陪在你身邊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羅飛忍不住要問:“你們是怎樣成為朋友的?”
一個是又高又帥的心理醫生,一個是醜陋卑微的卡車司機,這兩人如何能產生情感上的交集?不錯,他們曾經是同學,可是每個人長大以後都會有自己的道路。他們的友情數十年如一日,其中必然有某種特殊的原因。
蕭席楓的目光在羅飛和小劉身上掃了一圈,然後他鄭重地說:“我推掉了上午所有的預約,就是要和你們講講我和塗連生之間的故事。”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端起茶杯重新坐回到辦公桌後。他一口一口地喝著茶,記憶則翩翩流轉,折回到遙遠的童年。
05
小半杯茶下肚之後,蕭席楓開始講述:
“我第一次見到塗連生是在小學入學報到的那天。當時我被他的樣子嚇壞了,還以為遇到了什麼怪物。後來大家走進了同一個教室,我才知道這家夥原來是我的新同學。不知道為什麼,老師竟然安排我和塗連生同桌,我很不樂意,但是找父母老師哭訴都沒用,隻好委曲求全。最後我把所有的壞情緒都針對著這個醜陋的同桌,我對他充滿了厭惡和憎恨。
“我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家庭教育不錯,老師就任命我當了班長。我自己腦子也靈活,所以很快就混成了班級裏的頭頭。在我身邊聚了一大幫的男生。
“當年的學習很輕鬆,放學很早。我們一幫孩子每天都在一塊玩耍。塗連生也想和我們一塊玩,但我根本不願帶著他,便對他刻意排擠。其他孩子也都不喜歡塗連生。可是塗連生一點都不自覺,每天放學了還是跟著我們,趕也趕不走。這樣一來,反倒激起大家一種同仇敵愾的決心。那個年代的小孩都愛聽抓特務的故事,有一天我對大家說:‘塗連生長得這麼醜,還整天跟著我們,肯定是國民黨派來的特務!’大家一致讚成。於是‘特務’的外號就叫開了。當然塗連生也會為自己辯白幾句,說‘我不是特務’什麼的,但他一個人哪說得過我們這麼多人?說到最後他生氣了,就背過身在地上扒拉石頭,假裝聽不見我們說話。可我們要走的時候呢,他又會跟上來,死皮賴臉的,就是要和我們一塊玩。”
“喜歡和小朋友們一塊玩,這是孩子的天性。”羅飛評論道,“這麼看來,塗連生雖然長得醜陋,但心智發育還是正常的。”
“沒錯,其實他並不傻,甚至還有點小聰明。這事我可以舉個例子,有一天快要放學的時候,他突然從書包裏摸出一個饅頭塞給我,說是他爸中午剛做的,要送給我吃。當時的饅頭可算是稀罕物呢,他這麼討好我,還不是想和我們一塊玩?他看出我是孩子頭,知道隻要我能接納他,其他孩子也就不會排擠他了。”說到這裏,蕭席楓忽然想到另外一事,又道,“對了,關於他爸爸的事情也得說一說。塗連生沒有媽媽,隻有一個爸爸,而且他爸爸和其他孩子的父母也不一樣。我們的父母那時候都還年輕,最多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塗連生的爸爸卻是個小老頭。於是孩子們中間就有一些傳言,說塗連生是撿來的,因為這事,大家更加不喜歡他了。”
蕭席楓喝了一口水,繼續回到先前的話題:“再說那個饅頭。雖然我很想吃,但我還是抵住了誘惑。當時我把饅頭扔在地上,大聲對同學們喊道:‘看,特務想要收買我呢!’同學們一下子都圍過來,我又當眾在饅頭上狠狠地踩了幾腳。把那饅頭踩得稀爛。”
羅飛能理解孩童那種幼稚的審美觀,但這樣作踐別人的好意未免有些過分了。他忍不住要問:“塗連生呢?他有什麼反應。”
“他就在一旁呆呆地站著,眼睛盯著地上的饅頭,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蕭席楓自嘲般幹笑了兩聲,“你覺得這事過分了?更過分的還在後麵呢!”
羅飛耐住性子,繼續聽對方講述。
“那天放學之後,我們一幫男孩約好到學校後麵土坡上玩耍。我料到塗連生又會偷偷地跟過來,就和夥伴們商量出一個‘伏擊’的計劃。我們揀了很多小石塊藏在口袋裏,然後快速跑到山坡上躲起來,居高臨下地觀察。沒過一會兒,果然看到塗連生溜溜達達地找過來了。我學著電影裏戰鬥英雄的模樣,高喊了一聲:‘打!’同時率先扔出了一塊小石頭。那石頭落在塗連生腳邊蹦了兩下。塗連生嚇了一跳,隨後他一抬頭看到了我。他還以為我在跟他玩呢,就撓著頭傻笑起來。可隨即更多的石塊落下來,有幾塊砸到他身上,疼得他嗷嗷直叫。看著他那副狼狽的樣子,我們愈發來勁,石頭彈藥像雨點一樣扔下去。忽然塗連生大叫一聲,用雙手捂住了腦門。他那一聲叫得實在嚇人,我們便停了手。片刻後就見鮮血從塗連生的指縫裏直往外滲,很快就糊了一臉。我們全都愣住了,這時不知誰喊了句:‘快跑!’,大家便一哄而散。後來知道,有塊石頭砸中了塗連生的眉角,導致他後來縫了好幾針。不過還算幸運,如果石頭再往下一點點,他的一隻眼睛恐怕就要廢了。”
“這確實有些不像話——”羅飛搖著頭問,“你們這樣欺負同學,老師和家長不管嗎?”
“管啊。第二天塗連生的爸爸就找到學校了。老師把我們狠狠批評了一頓,然後又讓我們叫家長。我爸把我領回去,狠狠地揍了我的屁股。我把這仇又算在塗連生身上,從此更加討厭他。不過有一點倒是如了我們的意:塗連生不再纏著我們了。也許他是怕了我們,又也許是他的老頭爸爸不準他再和我們玩了。
“擺脫了塗連生,一開始大家還挺高興的。可是過了一陣,又覺得有些無聊。好像少了一個假想敵,玩樂時便沒了很多樂趣。我也有點蠢蠢欲動,總想再找個由頭和這個醜八怪鬥一鬥。第二年春天,老師帶我們去動物園春遊,我看到了兔子,突然間又冒出一個主意。”
羅飛大概猜到:“你給他起了新外號?”
蕭席楓點點頭:“塗連生的上嘴唇裂開,不是像兔子一樣嗎?於是我就管他叫‘兔子’。其他同學覺得有趣,也跟著我一塊叫。後來我們還編了故事,說塗連生是妖怪,是兔子精,所以才沒有媽媽。塗連生還是不理我們。隨便我們怎麼叫,他都不答應。放學以後也獨來獨往的,不再和我們囉唆。他這樣一來,我們倒覺得被他藐視了,心裏很不爽。為了重振士氣,我又想出了一個‘抓兔子’的遊戲,我帶著一幫男孩堵在塗連生放學回家的路上,等他一出現就把他圍住,逼著他學兔子趴在地上吃草。當然也不是真吃,就是裝個樣子。一開始塗連生不肯配合,都是被我們強行按在草地上。幾次下來之後,他知道反抗也沒有用,就學乖了,隻要被我們抓住,就主動把嘴湊在草上擺個造型。於是我們就一陣歡呼,說‘兔子吃草囉,兔子吃草囉’,然後各自散去。
“後來有一天,我們又把塗連生按在草叢裏。他正準備擺動作吃草呢,忽然間卻說了句‘有小貓’,我們靜下來一聽,果然聽見了微弱的貓叫聲。大家顧不上塗連生了,順著聲音尋找,在不遠處的草垛裏找到了一群小貓崽子。那些小貓都是剛出生不久的,但母貓卻不知去了哪裏,餓得小貓們直叫喚。我們童心大發,都想帶一隻可愛的小貓回去喂養。我記得那窩貓崽子一共有六隻吧,其中五隻很快就被分搶一空,隻剩下最後一隻無人搭理。因為那隻小貓兩條後腿都有殘疾,它因此癱坐著不會走路,隻會嗚哇嗚哇地慘叫,叫人很不喜歡。”
羅飛忽地想起了被送往救助站的那些狗。好的純種犬都被那些救助者分搶,而雜狗病狗則被遺棄在救助站,食不果腹。人類對待動物的所謂愛心,看來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欲望,從孩童年代便是如此。
蕭席楓還在繼續講述:“當時塗連生也想要一隻小貓,但哪裏能輪到他?分到小貓的幾個人,除了我之外,其他四個也都是成績又好又有人緣的小孩。後來就大家分成幾撥,各自回家喂貓玩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塗連生的行蹤有些奇怪。放學後他一個人走得特別快,好像生怕被我們堵住似的。我們有兩三個禮拜沒玩到‘抓兔子’的遊戲,都有些按捺不住。有一天我提議大家追到塗連生家裏‘抓兔子’。大部分人嫌遠不想去,但也有幾個好事的家夥被我說動了,我們就一塊去找塗連生。那時候都是平房,我們看見塗連生蹲在自家門外的空地上,一個人不知在玩什麼呢。
“大家悄悄地圍過去,塗連生玩得非常專心,完全沒有察覺。等我到了近前,喊出一聲‘抓兔子囉’,他才醒悟過來,然後他慌慌張張地抱起身前的一個紙盒。我們幾個人很快把他按住。我搶過那個紙盒一看,裏麵竟然是那隻殘疾的小貓。十幾天下來它長大了不少,但仍然拖著兩條後腿,無法站立。
“我知道塗連生這些天為什麼著急回家了,原來他是在喂養這隻小貓呢。他這個醜陋的怪物,連養的貓都是個殘疾!我就拎著那隻小貓的後腿,高高地舉在空中喊道:‘看啊,怪物人養怪物貓啦!’旁邊的同伴全都爆發出幸災樂禍的哄笑聲。
“塗連生有些急了,掙紮著大喊:‘這是我的貓,你還給我。’他一大聲說話,嘴唇便更加裂開,醜陋無比。我心裏一陣厭惡,看著手裏那隻貓也覺得極醜。正好旁邊有一條小河,於是我就一甩手,把那隻小貓扔進了河裏。塗連生大叫一聲,突然發蠻力掙脫了按著他的那幾個孩子。但是那隻小貓早就沉到水裏,不見蹤影了。
“塗連生用手捂著臉,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原來他哭了。我們幾個孩子有些發愣,因為我們還從來沒見塗連生哭過。以前不管我們怎麼欺負他,羞辱他,甚至用石塊把他打得鮮血直流,他都從來沒有哭過。可是那天,為了一隻殘疾的小貓,他卻哭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塗連生突然又惡狠狠地向我撲了過來。我毫無提防,一下子就被他撲倒在地。塗連生騎在我的身上,他按住我的胳膊,用嘶啞的聲音哭訴說:‘那隻小貓是我的朋友……我隻有這一個朋友!’他說話的時候有點點灑灑的液體落在我臉上,也不知道是鼻涕還是眼淚。我顧不上惡心,因為我已經被嚇壞了。我沒想到塗連生會反抗,而且他的力氣那麼大,我一點都掙紮不了。跟我一塊過來的那幾個孩子也被塗連生的瘋勁鎮住了,全都怯怯地縮在一邊。我以為塗連生肯定要打我,但他並沒有動手。他隻是這樣按著我,和我對視著,臉上的表情悲痛無比。過了片刻,我稍稍回過些神,便用告饒般的語氣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實傻子都知道這事就是故意的。不過塗連生還是放過了我,他站起身,獨自哭著回家去了。”
聽到這裏羅飛猜測著問道:“就是這事改變了你對塗連生的態度?”
“你是指和他做朋友?”蕭席楓搖搖頭,“不,還沒有。但以後確實不再欺負他了。原因很簡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發起瘋來蠻力著實驚人,我可不想再招惹他。我和他的關係真正發生改變,那又是好幾年之後的事情。當時我們已經快要小學畢業。‘文革’開始了。”
蕭席楓特別強調了“文革”的背景,羅飛立刻敏銳地問道:“你的家庭在‘文革’時遭到了衝擊?”
“沒錯。”蕭席楓露出一絲苦笑,“那會兒知識分子臭老九是要被打倒的,我家的社會地位一落千丈。後來運動搞起來了,我的父母經常被揪出去批鬥。最長的一次被連續鬥了五天,不讓回家,晚上就關在牛棚裏。這期間我成了沒人管沒人問的孤兒。那天我把家裏的存糧都吃完了,實在餓得受不了,就跑去牛棚央求紅衛兵把我父母放出來。可我得到的隻是一通斥罵。我沒辦法,隻好一個人又往家走。我饑腸轆轆,一路走一路哭,當走到一條小河邊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塗連生站在不遠處。原來我不知不覺中經過了他家門前。那時候我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知道好強爭氣,於是趕緊止住了哭聲,不想叫這個醜八怪給笑話了。”
“可是塗連生看起來並不想輕易放過我。他迎著我走過來,堵住了我的去路。我躲不掉,隻好怯然問了聲:‘你要幹什麼?’我打是打不過他的,現在連地位也不如他,怎麼敢和他發生衝突?隻盼他能放我一馬。
“塗連生一直走到我麵前,然後他翻起右手,手裏捏著一隻白白胖胖的饅頭。”
“我愣住了,不明白對方的意思,直到聽他開口說:‘給你吃的。’我才知道他是要把這個饅頭送給我。上次他送我饅頭是為了討好我,這次又是為什麼呢?我實在想不出理由,隻好忐忑地詢問:‘為什麼?’”
“塗連生看著我說:‘你沒有朋友了,我想做你的朋友。’他說得非常坦誠,就好像以前的事情從來都沒發生。頓時我的心裏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是的,我確實沒有朋友了。以前那些玩伴全都和我劃清了界限,現在唯一肯和我接近的,竟然會是塗連生!我曾經那麼看不起他,對他百般欺辱,我曾把他送來的饅頭扔在地上用腳踩,甚至把他最喜歡的小貓扔進了河裏。可他卻毫不記仇,現在他還是想和我做朋友,他的目光如此純真,和多年前那個剛入學的孩子一模一樣。”
“我接過了塗連生送給我的饅頭,邊吃邊哭。塗連生站在一旁看著我,他憨憨地笑著,破裂的嘴唇如抽筋般翻起。可我不再覺得他醜陋,隻是覺得很滑稽、很好笑。等那個饅頭吃完,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之間一段長達數十年的友誼,就從這笑聲中開始了。”
聽到這裏,羅飛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看著蕭席楓說道:“能得到這樣的朋友你應該慶幸。這是沒有任何功利的、真正的友誼。”
“更重要的,”蕭席楓補充道,“那時我們彼此都是對方的唯一的朋友。”
羅飛點點頭,唯一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朋友,這個道理對方早就說過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