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擊》裏有對脾性相反的朋友:成才和許三多。許三多木木呆呆,我們看他如看待米芾見到的安徽無為的一塊醜石,不屑一顧,但米芾卻非常高興,因為他看到了醜石內裏的氣韻生動。所以我們是俗人,而許三多和那些喜歡雕琢許三多的人,是真正的智者。在他們的人生裏,金錢、地位、權勢、得失,都退居到一個幾乎看不見的位置,能看見的,隻是信念、友誼、扶持,各人都遵循著自己的內心,做著應該做和做了之後問心無愧的事。憑本心行事、讓信念說話,過審美人生。

成才卻是臉朝外的人,哪有利哪裏去,最初奉行的就是被現時的所有人都理解,且堂堂正正去實行的“機會主義”。雖然有些可厭,我們卻比他強不到哪兒去——都是為了生存而生存,都是被機會支配著向左走或向右走的欲望人生。

和審美人生比,一個山上鬆,一個澗底藤,相差何止一個岩層。

我小時候的故鄉,家家門口有竹木搭成的籬笆,花花搭搭的籬笆上開著花花搭搭的花。一池萍碎,滿目春光,陌上農人來來往往,這一切與籬笆始終無關,它豎在那裏似乎並不為阻擋什麼,隻為讓花能夠盡情開放。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人在這裏,心在別處。日子在這裏,生活在別處。生活在這裏,生命在別處。我們也確實該在心田圍起一圈小小的籬笆牆,既和外麵的世界有一個形式上的阻隔,又可以堆錦積豔。你看心田廣大,朵朵鮮花,每一瓣都有與生俱來的柔軟、濕潤、鮮香,標誌著自己是自己的王。

雞蛋與稻草

文/ 胥加山

春節回鄉,帶些禮品向左鄰右舍拜年;返城時,左鄰右舍卻給我們送來了許多土特產,其中最多的還是雞蛋,忙得妻和母親連聲拒絕。可鄉鄰們的一番心意不容我們拒絕,他們一邊笑著,一邊像打架似的走了。

本打算一身輕裝返城,不想帶走鄉鄰們的物品。可父母卻說,這些是鄉鄰們的心意,好歹也要帶回城去。看著上百隻雞蛋,我真有些發愁,鄉村的公路是那麼顛簸,也不知到城裏還有幾隻雞蛋完整不破呢?還是母親有辦法,她拿來了一隻編製精美的竹篾籃子,先在籃中鋪了一層鬆軟的稻草,而後把一隻隻雞蛋小心翼翼地拾進籃中,她每拾一層雞蛋就鋪一層稻草。等雞蛋全被放進籃中,母親直起腰,笑著說:“這下好了,就是到上海,這一籃雞蛋也不會破一隻!”

然而,當我拎起一籃雞蛋上路時,卻左看右看總覺得這稻草與雞蛋放在一起有些不相襯,稻草亂糟糟的,雞蛋光滑圓溜,竹籃編製精美。若是除去稻草,這才是竹籃與雞蛋的最佳搭配。妻或許也有此層意思,她建議我抽掉稻草,到時候坐車,隻要手提著籃子,蛋就不會破了。不然,拎著一籃亂糟糟的稻草進城,難看死了。隨即,我們撤下稻草,看看精致的籃中一隻隻光鮮的雞蛋,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

誰知,坐到汽車上,拎籃的手臂不一會兒就酸疼了,我心裏還自我安慰,美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一會兒,我趁車行駛平穩時,輕輕放下雞蛋籃,作片刻小憩。可就是在這短暫的小憩中,車突然一陣顛簸,我急忙提籃。可還是晚了,籃中有一半雞蛋被顛破,隨即蛋清蛋黃從籃中滲出,急得我衝妻直嚷著,快找拖把。累了半天才把弄髒的車座打掃幹淨。這時,同車的人都把頭伸過來說:“怎麼籃中不鋪些稻草?”這話一說,我和妻臉紅了起來。

這時候,我才真正悟到,作陪襯的稻草其實和雞蛋一樣重要。雖說,以後的路上,我盡力地忍著手臂的酸疼,一刻不停地提著籃,可到家,籃中蛋隻剩下不足三分之一是好的了。

看著籃中剩下的雞蛋,搖搖疼痛的臂膀,我一時真有點怪罪自己的自作聰明,妻在一旁也自我安慰:“吃一塹,長一智,不聽母親言,吃苦新體驗!”

冥冥中,我倒感覺到,這不是雞蛋與稻草的簡單陪襯,這裏麵似乎蘊藏著深厚的人生哲理。想想我們的人生何嚐不是這樣,一次次失敗的沮喪不正是陪襯著成功的微笑;人生路上的每一次成長的煩惱、困難不正是陪襯著我們走向成熟。若是我們一味地隻追求成功的掌聲和鮮花,而不甘忍受煎熬失敗挫傷,那成功永遠隻是一個夢想,誠如我們抽去作陪襯的稻草,雞蛋一觸即破。對於運送的雞蛋,稻草和雞蛋一樣重要;對於人生,失敗和成功一樣重要。

鮮花盛開的菜園

文/周海亮

父親在城裏住不習慣。他嫌床板太硬,嫌樓梯太高,嫌菜價太貴,嫌到處都是嗆人的汽油味。兒子抽抽鼻子說,我怎麼聞不到?父親說你是一年土兩年洋,三年連鼻子都退化了。兒子正好在城市住滿三年,他認為父親的話不是沒有一點兒道理。

父親經常進城。他想兒子和孫子。可是他從來沒有住滿過兩天。兒子說要不我在房間裏給你壘一鋪大炕?父親說就算你在客廳給我砌一個院牆,我也不會習慣。說完了去睡覺,翻來覆去睡不著。進了城就失眠,父親說那是因為無事可幹。無事可幹,骨頭縫裏就會生出鏽來。他認為休閑並非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