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在心裏忖度著。男人低著頭,惴惴中,等待著我的回答。就在這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女孩跑過來,說,叔叔,真的,我爸爸的錢真的丟了!說完後,她朝我微微一笑。這個小女孩的笑容真漂亮,那純淨而甜美的笑容,像清泉,一下子流到我的心坎裏。
男人一見女孩跑過來,突然扯大嗓門嚷了一句:讓你站在一邊等著,誰讓你過來的?女孩被父親的厲聲嗬斥嚇壞了,她緊緊扯住父親的衣襟,不鬆手。
這會不會是父女倆為我上演的一出雙簧?我的腦海裏立刻又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但一想到剛才女孩那純淨的笑容,心底裏不免犯嘀咕,不會吧,他們怎麼會是騙子呢?我在心底裏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
小女孩說,叔叔,你要是不相信,我會唱歌,我給你唱一首歌吧。說完後,小女孩又是甜美地一笑。她鬆開扯著父親衣襟的手,一本正經地擺了個站姿,歪著頭想了一下,便唱了起來:秋風秋風輕輕吹,棉桃姐姐咧開嘴,你看她露出小白牙……這是我熟悉的一首兒歌,我俯下身一把抱住女孩,說,孩子,別唱了,別唱了。我一連說了幾個別唱了。然後站起身,朝著男人說,大哥,你需要多少錢?
我,我需要……我需要150塊錢。男人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難以啟齒,總之吞吞吐吐半天,才說出這個數字。我把錢遞給他的時候,他和我要地址,說將來要還我。我擺擺手,說,不用了。我俯下身子,拍了拍小女孩的臉蛋,說,小家夥,真可愛!一轉身,我就走了
在站台上,我等到了要等的火車,也接到了要接的人。然後,便順著站台往回走,快上天橋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沉悶的敲擊窗戶的聲音,我一抬頭,原來是那父女倆。他們坐在即將開行的一列火車的車廂裏,正咧著嘴,一邊朝我擺手,一邊朝我微笑。啊,他們不是騙子。是啊,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騙子。
我那一刻為什麼會突然堅決地拿出錢來幫助那個男人呢?現在想起來,應該是那個女孩的那首歌謠,尤其是她那甜美純真的微笑,突然撥動了我心弦的緣故吧。
微笑,是不是上帝賦予全人類的共同語言呢?你看,這甜美的語言,像一隻溫柔的手,一下子就觸到了人性中最柔軟的部分。我想說的是,不僅是這個小女孩,當我們也試著用微笑麵對別人的時候,會不會一下子撥動整個世界友善的和弦呢?
莫斯科郊外的蠟燭
文/包利民
那是一個極黑極冷的夜晚,槍炮的轟鳴聲漸漸地平靜下來。克利特丟掉手中的槍,右手緊按住痛得鑽心的左臂,身上無處不疼,他望著遠處在黑暗中矗立著的莫斯科城發呆。
這是1941年的冬天,德軍在蘇聯本土的戰爭進入最黑暗最艱難的階段。上士克利特和他的同伴們多次在莫斯科城外被擊潰,他的心漸漸地變得和這個冬天一樣冷。這場戰爭對於他來說,是一場噩夢,包括他當兵也是被迫的。每次戰鬥中,他都感覺到槍的冰冷,隻是機械地向前射擊。而這次,他卻身上多處負傷,一種絕望的情緒緊緊地抓住他的心。
周圍是無邊的黑暗與寂靜,克利特收回目光,發現那些被炮火點燃的荒草和樹木不知何時已經熄滅。身邊沒有任何人的氣息,伸手所及都是同伴冰冷的屍體。他艱難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他想走出黑暗,走出可惡的戰爭。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遠,他全身都已凍透,淌出的血也凝成了冰。就在他想放棄希望將身體交給大地的時候,遠處有一簇微微的火光一閃,他揉了揉眼睛,是的,確實是有一點極小的火光在跳躍。他精神一振,奮力向那邊走去。
克利特走進了一片墓園,在墓園的邊緣,在一座墳前,一支蠟燭正在靜靜地燃燒著。他快步上前,撲倒在蠟燭旁,燭光猛地搖曳了一下。他抬起臉來,那燭光忽然就映得心裏暖暖的。他將雙手攏在燭光周圍,兩手立刻紅成了一顆心的形狀。那一刻,他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這無邊的黑暗吞噬不了一支蠟燭的微光,極度的冰冷凍結不住一支蠟燭的火焰。他的心猛烈地燃燒起來,忽然就充滿了希望與力量,他站起身,回頭凝望了一下那蠟燭,卻於燭光中看見了墓碑上的一行字:尼·科拉夫之墓。克利特大步向遠處更深的黑暗走去。
二十年之後,克利特已成為西德一家大公司的總裁,他常常會回想起那荒唐的戰爭生涯,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地逃回國內,想起莫斯科郊外的那支蠟燭!如果沒有那支蠟燭,他的生命早就凍結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而他也牢記住了那個名字,尼·科拉夫!他想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人,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於戰亂的夜裏在他墳前點燃蠟燭。帶著諸多的疑問,他重新踏上了俄羅斯的土地。
克利特在莫斯科城外幾度尋找,卻不見了記憶中的那片墓園。也許是當年於黑暗中不辨方向,他竟很難在心中理出個輪廓來。不過他並沒有死心,那些日子,莫斯科的遠郊近郊,都留下了他的身影。終於,他在一個烈士陵園中找到了尼·科拉夫的墓,依然是原來那個墓碑,依然有一支蠟燭插在墓前,卻並沒有點燃。而墳前,無數點燃過的蠟燭痕跡留在那裏。他向陵園的看守者打聽尼·科拉夫的情況,那人卻說是剛剛調來這裏工作的,對這裏埋葬的人都還不了解。不過他告訴克利特,每個周日都會有人送蠟燭來,每次送很多,囑咐他晚上的時候在科拉夫的墳前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