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是孩子們前往北京“太陽村”的日子。
一大早科長打來電話,讓我趕快到招待所(前一晚,小傑和小文小武的媽媽、姑父被安排住在招待所)去攝像,因為李書記已經到了那裏。
這可讓人著了慌,沒想到李書記先過去,那等我趕去時不是要挨一頓批評嗎?此時我懊悔的是昨晚不該把攝像機放回辦公室,這樣就不需再到辦公室裏取了。
我就這樣慌亂地拎了一大包衣物朝辦公室跑去,在那裏順便裝好一路所需的錄像帶、充電器後又跑到招待所去。還好那幾個孩子被張科長領出去吃飯還沒有回來,我不由暗暗慶幸。如果拍不到李書記給孩子送行的場麵,我不光是免不了挨一頓狠批的,還會留下無法讓自己原諒的遺憾。
孩子們回來了,張科長也給他們買來了新書包。我忙打開攝像機,不願遺漏任何細節。李書記見了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就伸手去拉他們,接著又親手將新書包為他們背上並一一係好。之後,他對著幾個孩子說:“你們要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在那裏要好好學習,將來好報效祖國,報答所有的好心人,一定要做個有用的人。”小傑經過這一天的時間,顯得懂事多了,默默地點了點頭。
背上新書包,教育科一行人帶著小傑到醫院和他的父親告別。路上,同事問他:“你最想爸爸還是媽媽?”他不假思索,脫口便說:“想爸爸。”之後,麵對同事的提問,他一直麵無表情,緘口不言。昨天,我已經從他的口中得知他對父親已經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上次見到父親時還是小學二年級時。此時,他一言不發,麵無表情。我猜測不出這12歲的腦袋能想些什麼,大概是在竭力搜索對爸爸的記憶,或許還在沉思爸爸為何坐牢,媽媽為何遺棄了自己。我忽然不知怎麼和這樣的孩子交談了。12歲了,他應該有自己的思想了,他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家庭呢?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後,他對家庭、對社會是否能有責任感呢?
沒人繼續打破沉默,就這樣來到醫院。
在監區大門口,我們幾人例行著一些程序:登記、存放手機。小傑的眼神亮了起來。進入大門後,他顯得有些激動,四處張望卻又有些緊張。民警帶他來到會議室等候,他還是一直這麼激動與緊張,透露些不安與焦灼。大概他此刻正不斷設想與爸爸見麵的千種情景。
終於,隨著一聲“報告”,一個剃著光頭,穿著囚服的人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小傑立刻站起來,準備迎上去,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神再次暗了下去,流露著失望,呆呆地望著他。
父親並沒有想到和兒子見麵時會這樣,一時有些尷尬。他想用手摸一摸小傑的頭,小傑卻不停地躲閃著,不斷地低聲說:“不認識。”父親有些內疚,不住地告誡兒子到“太陽村”後要好好學習,除此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多的言語。
交談了一會兒,小傑的戒備心漸漸消除了,任憑父親拉著自己的手,但就是不喊“爸爸”。父親開始擦著眼睛,最後終於告訴民警:“我真的很愧疚,對不起兒子。我的犯罪給他的傷害太大了,他這麼內向都是我的犯罪造成的。現在我真不知道怎麼來麵對他。”
簽好合同後,我給他們播放了在五峰鄉與親人、校方領導交談的視頻以及小傑在學校收拾書桌和同學們分別的視頻,還播放了李書記給孩子們送行的視頻。觀看中,某某顯得很激動,一次次地擦拭著眼淚,他不停地說:“到現在我還覺得好像在夢裏,不敢相信是真的。沒想到我的申請監獄批準了,而且這麼快。感謝監獄領導對我的關心,我一定好好改造!”
大門外,小文小武和他們的親人已經在車上等候了。
我匆匆到辦公室取了東西就和他們一起來到七監區。這裏,關押著小文和小武的父親。
這次見麵是小文小武記事以來的第一次。他們對於父親有著明顯的陌生感,剛見麵時都不到爸爸身邊,口中一個勁兒地說著“不喊爸爸”,轉身卻開心地纏著民警玩耍。或許是因為在他們童真的世界裏,父親應該有著和鄰居家叔父一樣的濃密頭發,有著可以讓人無憂無慮親近的感覺。看得出,他們的父親心裏有些難過。後來,在民警的引導下,兩個孩子開始在父親身邊逗留,但總是很快就離開。
簽好合同後,小文小武跟著民警離開了。他們的父親拿出一封信給妻子看,信中提到了對監獄的感謝、表露了自己今後的改造決心,也寫了他打算將孩子送到太陽村的前因後果。
人為什麼要犯罪?難道是為了在獄中悔恨嗎?是為了讓孩子遭受傷害,讓自己一生內疚嗎?每一個人的成長都不會重複,每個人的成長道路上都應該布滿陽光與鮮花,可做父親的為什麼還要將陰影撒在孩子的身上呢?妻子也無法養活自己的孩子嗎?她不懂得早期教育對孩子的終生影響嗎?唉!
我把信的內容拍了下來,始終化不開心中的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