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種現象學式的品讀(評論)(1 / 2)

一種現象學式的品讀(評論)

實力作家

作者:肖濤

肖濤,文學博士,現為自由寫作者。

高迥深邃蒼穹裏飄零的雨滴,簌簌地刮擦著枯寂蕭索大地上生命的絲弦,並彈響了哀傷依舊的音符,祭悼著青春的片段與滄桑的固存。一種悲愴的意緒之風,不期然地襲裹而來,從文本世界的上空嫋然升起,以至於彌散並覆蓋了閱讀者的視線和思維空間。

總體氣質而言,王月鵬是憂悒的。他無法頌唱出春的絢爛與夏的浪漫,反倒以秋意與冬枯所凝結出的文字,不知不覺地趨近了秋的悲愴與冬的沉鬱。的確,實質生活中,他默然透亮的眼神,抑或幽微含蓄的歎惋,與其每一行文字一樣,總情不自禁地會流淌出幽憂而悲憫的靈光。

一種半島特有的憂鬱氣質,亦可稱之為流變的憂鬱。半島北臨渤海,南麵黃海,而東向則為東海。三麵環海,正是這充滿雜色特征的海,即意味著半島終年處於西北風、西南風和東南風三股交彙坐標上,以至於熏染出了一種看似四季分明卻又大陸與海洋兼具、南方與北方混合、楚風與齊魯格調雜糅的質性。

這種質性熏染出來的文化精神,隻能形塑出浪漫而孤傲的憂鬱者。憂鬱者的天空,總是雨雪霏霏,而風起雲湧、花開葉落、蟲唱鳥啼、月落日出抑或其他天籟之音,也會令敏銳的憂鬱者怦然心動,於豪放灑脫中不期然地收縮初展的翼翅而趨向了安靜婉約,在安靜婉約中又因孤絕難況而摻入了一些感傷。感傷與悲愴比鄰,何況這裏的人常常神鬼不分,天人合一之際,卻又張揚著一種萬物有靈、眾生平等的原始思維和生態理念。

這也意味著於王月鵬的文字世界裏,始終橫亙著一抹本原而難褪的底色,需用童稚的眼睛才能發現這個世界邊際處萌發出的芽孢。而這世界搖搖欲墜,這世界如臨深淵,這世界侘傺寒窘,這世界豁然綻裂,在滾滾而來的時代車輪抑或超能現代性的強力下,這世界的底色,逐漸披掛上了雜塵與汙垢,於紛繁寂滅聲中,縮微成一朵小花上的綽約氣息。

因了這心靈和語言世界的底色是本真的,王月鵬的文字世界也形成了稚拙趣味和簡潔美學。這趣味和美感並非是協調持衡的、天衣無縫的、圓全平整的,而是如同一盞陳年而潤澤的宋瓷,由許多絲絲縷縷的裂紋織造起來。因此,裂縫被生產的過程,也是兩個自我聚焦並對話的過程。“我與另一個我的關係,大於我與世界的關係。世界是在我與另一個我之間浮現出來的。”自我有著令人驚異的兩麵性:一麵是經驗自我,一麵是先驗自我。二者是同一個存在者,卻又以兩種方式被思考的存在者。這也意味著自我既是世界的一部分,又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在王月鵬的文字世界裏,敘述者或抒情者抑或思辨者,往往渾融一體,難以分清,卻又淵源不斷、念茲在茲、自覺惕怵地審視著那個“自我”的不同變形,或是“他”,要麼“你”。這也讓分裂的自我生成了三元底色,並從文字世界的多棱鏡中,羽化並播撒出了七彩光澤。你不由地感覺到了這是一種當代不多見的多聲部對話體。

沒錯,對話性是王月鵬散文抑或隨筆的獨異之處。我不能說這種思維範式承繼了魯迅抑或張煒等本土現代作家的手法,我更認為這是一個秉持兒童氣質的獨語者於麵壁冥思時的自言自語、於燈下夜眠中的喟歎囈語和曠野無人時的低吟長嘯。如此他成了絕然孤獨的單子,因為孤獨分娩了夢想的詩學,並讓兒童於孤獨中,讓本我自我和超我渾然一體又不斷背離和換位,而更沉重與暴虐的擠壓式社會性的超我機器,又進一步將原始村莊形成的胚胎,碎裂成一個愈發難以歸攏的自我。

我與另一個我哪個更真實,哪個更重要,我拒絕簡單的評判,他們都是我的生命中的一部分。另一個我是為我而衝鋒陷陣的。另一個我把我藏在某個角落,拒絕被外界察覺,我的安靜與沉靜於是成為可能。躲避在角落裏的我,不需要墨鏡和麵具,不需要任何修辭,他隻要一開口說話,就是最真實的態度。這個世界似乎並不需要真實的態度,他們需要的僅僅是態度,不在意真實與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