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盛開石榴花(評論)
小小說研讀
作者:楊曉敏
楊曉敏,男,1956年出生,河南獲嘉縣人,現任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鄭州市文聯百花園雜誌社總編輯兼《小小說選刊》《百花園》《小小說出版》主編。出版有詩集《雪韻》,小小說集《清水塘祭》,散文集《我的喜馬拉雅》,評論集《小小說是平民藝術》《小小說閱讀劄記》等作品。
小小說作家網是個神奇的地方。雖然和眾多熱鬧的網站比起來,它平靜得像一泓波瀾不驚的小港灣——雅致而專業,僅以傳播文學信息和交流小小說寫作為己任。網友們從來處來,又向去處去,隨意擷取各自的精神所需。然而因為2008年該網站發起的一場“全國小小說新秀大賽”,宛如激活了一池漣漪,讓數十位熱愛小小說寫作又有潛質的文友,瞬間成為陽光下綻放的花朵。毫無疑問,安石榴是“08新秀賽”衝出的“黑馬”,甚至在賽事中段,評論家雪弟在看過她的幾篇參賽作品後,就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驚呼著要把大賽頒獎會放在牡丹江召開,為的是他能親手在安石榴的家鄉給她戴花。這位滿族女作家的幾篇作品,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安石榴是一位善講“故事”的高手,而且作為初出茅廬的文學寫作者,便能兼顧到“地域風情、民族特色和人物個性”等諸多元素。白山黑水,林海雪原,本民族曆史上的精英人物與動亂年代的內憂外患,《關先生》在特定的曆史背景下塑造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亂世用不著中庸的斯文,亂世隻要英雄的氣血。”這種振聾發聵、鐵骨錚錚的遒勁語言和直抒胸臆的憂患意識,似乎隻有那些曆經滄桑的老作家才能寫得出來,而作為女性的安石榴纖指操管,竟也能發出千鈞之力,令人陡然變色,是謂俠女,不為過也。“關先生”的人物形象血肉飽滿,成為小小說藝術長廊裏“獨特的一個”。《滿州故娘榮九》文字生動,情節推進有跳躍感。雖屬一個內容淺平的故事,但由於作者構思大開大合,傳奇而不獵奇,人物刻畫活靈活現,透出一股英姿颯爽之氣,彌補了作品文學性的不足。安石榴的《薩布素的信使》把民族大義置放在一件重大曆史事件的細節上展開,尤其在結尾處說明,“他一定是吳三桂的兵。‘三藩之亂’失敗後,吳三桂的部下全部流徙到黑龍江驛站充當‘站人’”,更讓人陡生萬千感慨。《全素人》寫動物環保題材,作者並不生硬地給人灌輸概念化的大道理,而是通過一件裘皮大衣來反映人物內心世界的波動。主人公綠荷把手插在裘皮大衣的袖子腋下,說:“你的胳肢窩讓我想起那些受傷害的動物,我們救助的時候,它們往往氣息奄奄了,胳肢窩卻總是溫暖的。”這種細致而具象的細節描寫,豈不令人怦然動容。
作為一名文學寫作者,或許誰都夢想寫出一篇能超越時空獲得永恒的具有傳世意味的傑作。譬如像唐詩中的《春江花月夜》、宋詞中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等篇章。令人鬱悶的是,在當代人的文學作品裏,這種精品佳構甚少,多是一些心氣乖戾浮躁、追逐世俗功利和無端炫耀技巧的瑣屑文字。那種令讀者神往、直逼靈魂深處的文學境界,那種沉靜大氣、鍾靈毓秀、惻隱思辨和禪意無限的文韻蘊含,幾或成為可遇不可求的鳳毛麟角。
然而安石榴的《大魚》,卻給我們帶來意外的驚喜。毋庸置疑,這是一篇能成為至高水準的一流作品。立意之高遠,結構之精當,敘述之從容,留白之餘響,無懈可擊地構成了“經典”的質地。人類的文明進步和大自然的原始形態能否和諧相處,一直是一組被反複拷問的矛盾。鏡湖裏有大魚。“我”去森林深處尋覓這類乎詭異的傳聞。而老林業工“伯父”卻在“真相顯影”時,以堪透世情的目光和不動聲色的生活姿態,告誡“我”應該怎麼辦。《大魚》的主人公說:“要是人不知道這山裏有大鬆樹,那些大鬆樹還活著,一千年一萬年也是它。人知道了,那些大樹就沒有了,連它們的子孫也難活。”答案顯然是不能。那麼僅靠法律和規定來平衡製約行嗎?它又會給那些利令智昏和投機取巧者太多的空子可鑽。所以,《大魚》的結論是,人作為萬物靈長,更應該靠自律和品行的升華,才能為這個世界乃至自身帶來福音。“伯父卻淡淡地說:我們活我們的,它們活它們的,互不侵犯。”不僅僅是“打死也不說”,而是“打死也不做”。作品的敘述不疾不徐,流淌詩意,故事情節雖呈跳躍性,表述起來卻十分工穩內斂。環境、人物、氣氛與題旨恰如其分地糅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