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玉蘭到米家問米秋成和格格夫人道:“俺家林海那個兄弟想認識一下子昂,晚間請他上俺家吃飯,您二老同意嗎?”格格夫人笑道:“呦,這是哪的話呀?俗話不說嗎,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年輕人多幾個朋友是好事兒。子昂能讓他們這麼待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去吧!”玉蘭又逗香荷道:“這還得問老妹兒準不準。你準嗎?”香荷不好意思地推下她,什麼也沒說,又看一眼子昂。玉蘭隻是開個玩笑,便說家裏等她擺桌,讓子昂晚飯前就過去,然後便回去了。
送玉蘭出了大門,子昂又回到上屋,心懷顧慮地問米秋成:“爹,您對陸林海熟悉嗎?”米秋成說:“打小兒看他長大的,小前兒淘,好打個仗。這些年就和他家老的在一塊兒,和他不咋見麵兒。”子昂又問:“那鎮上人都咋看他?”米秋成說:“都知道他手黑,好擱槍打人,叫他老黑槍。咱界別兒那個丁瘸子就是讓他給打的,鬧了一通官司,嘛事兒都沒有。他有個把兄弟,包大爪子,是這警察所的所長,沒人敢喝他比劃。”邊說邊裝上一袋煙,子昂忙給點火。
子昂想對比著判斷一下林海,便又問:“那丁瘸子人咋樣?”米秋成說:“不咋樣!聽說是因聊騷老趙家的媳婦兒,老趙太太就去找玉蘭,尋思讓老黑槍出麵兒說一說,結果兩下一見麵兒就擰了。甭看丁瘸子現在不行了,當時那也是不好惹的主,比林海還結實呢。那會他們動了手,老黑槍不哪塊兒傷著了,回家拎出獵槍又去找瘸子,見麵兒嘛都不講,一槍就把撥拉蓋兒給打碎了。”格格夫人對子昂說:“那個熊色樣兒,打死也不值可憐!你可不知道,那年他還聊騷過你大姐呢!嚇得姐幾個門兒都不敢出。你爹可不管他是誰,出去三拳兩腳就給打趴下了,再也不敢往咱跟前兒湊乎了,就去聊騷別人家裏的。沒想到林海比你爹手還黑。咱鎮上早先好幾個瘸子呢,差不多都是他給打的。這些年沒聽他打過誰,一準兒是讓他打怕了。可鎮上恨他的人還真不多;都知他打的不是好玩兒意。”
聽兩位老人著一說,子昂覺得林海應該是個行俠仗義的人,便對他說的盟誓少了一些顧慮。但他還是沒將要和林海拜兄弟的事說出來;左右拜兄弟的事已經定下了,就等盟過誓再說。
晚飯前,子昂當著二老和香荷麵告辭去林海家吃飯。香荷隻是點下頭。他有些惋惜,心想他和香荷現在若是辦過親事該多好,臨出門前就和她抱一抱、親一親,但也激動這一幸福時刻就要到來了。
林海為了晚間兄弟聚會,白天特意和山鷹上山打了獵,至於打什麼開始沒確定。入夏時節,山裏除了麅子身上起甕不能吃以外,野豬、熊瞎子、馬鹿等,遇著什麼獵什麼。最先獵到的一頭野豬,晚間便烀了一鍋野豬肉。這時他家各屋都飄著肉香。玉蘭準備再炒些菜,隻是邀請的人還沒到齊。見子昂又穿上那套米色裝和高檔皮鞋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活兒,熱情地將他讓進左間屋。
屋內這時有不少人,除了林海和他的小兒子弘武,還有四個年紀都在三十以外的男人,正都盤腿坐在炕上說笑。見子昂進來,林海對炕上人介紹道:“來認識一下,這就是我說的子昂兄弟。”
那幾人中有在子昂上街畫畫時見過的,也有子昂給米家幹農活時在路上見過的,但都是子昂落破時,誰都沒太放心上,今天子昂一身公子哥的打扮,頓時讓大家都感到眼前一亮。
一個長得喜慶的胖子稱讚道:“嗬,這個長得夠俊的!不是女扮男裝吧?”林海笑道:“驗過身了,比你們還爺們!”胖子一本正經道:“那這可真是潘安在世了。”立刻有人嘲笑道:“你嘴安哥把門兒的好不好?認識老七、老八時,你都說潘安在世,這見了小九也這麼說。”胖子反駁道:“我想在你嘴上安把鎖!這又不是看自己手指頭,哪長哪短,一眼就能看出來,茫茫人海,你知從哪冒出一個來?甭管咋說,咱後結這三個真是一個比一個俊!”
林海對子昂笑道:“這些沒正型兒的,都是我的好兄弟!也都是你的好哥哥。”子昂剛才被胖子誇得難為情,這時忙衝炕裏鞠躬道:“很高興認識各位哥哥。”林海先介紹一個中年大漢道:“這個你得叫二哥,大名包萬全。”子昂一進屋就對包萬全有了注意,四十多歲,四方臉,剃胡須,兩腮下額鐵青,看裝束,是個挎槍的,忙又鞠躬道:“二哥!”林海立刻糾正道:“以後不要學生那一套,再見麵打招呼就左掌右拳掌(長)在前。”說著打一江湖禮示範。子昂笑笑,又照學道:“大哥!二哥!”林海滿意道:“對勁兒,就這樣兒。”接著說:“你二哥是咱這兒警察所的,這大山的林子、鎮上的治安都歸他管。不過現在是替日本人管,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咱不嘮這些。你二哥是我大恩人。”包萬全忙攔道:“哎哎哎,哥兄弟別老提這茬兒,外道了不是?”林海說:“有些事兒得讓子昂知道。”又對子昂說:“那年我犯事兒,要沒你二哥搭救,我可就讓人關進大牢了。你二哥的巴掌大,誰要挨他一巴掌,那可就不見天日了,所以外號‘蓋天掌’,也叫‘大爪子’。”
子昂特意去看包萬全的手,確實比常人的粗大而透著勁力。包萬全笑著將一隻大手伸向他問:“掰一腕兒?讓你倆手。”子昂笑著搖下頭道:“我摸摸就行。”說著去摸,感覺很硬,故作認真樣子道:“真是鐵打的?”大家都笑。萬全笑道:“行啊兄弟,說話還挺逗。”林海對子昂說:“你二哥好逗,你逗不過他。”又向子昂介紹一個瘦高中年漢子道:“這是你三哥,姓狄,狄庚壽,外號小飛刀。”互相施過禮後,林海又講解道:“你三哥的老祖宗,大明朝那會兒就是刀子匠兒。到了大清國,變太監的事兒都成官辦的了,就改行閹豬騸馬。到了他爹這一輩兒,又多了皮匠兒這一行,反正都是玩刀子。”子昂驚奇道:“刀子匠兒原來是幹這個的?”又問狄庚壽:“三哥閹過人?”庚壽笑問道:“害怕了?”子昂說:“不是,就問問。”庚壽說:“從我爺那輩兒就離開河間不做了。不過這種事兒我爺可都底兒清的。”子昂說:“聽老輩兒人講,變太監可不是胡來的,搞不好會出人命的。”庚壽說:“想變太監都是打小變,歲數大了不行,一般都是十五六歲兒。”子昂一咧嘴道:“那也疼死了!十五六歲那玩意挺大了。”萬全突然問道:“啥玩意挺大了?”子昂看出他是明知故問,笑道:“還能啥,釓的那個唄!”大家都笑。萬全卻不笑,又漫不經心道:“沒多大,也就小辣椒兒鈕兒那麼大。”說著用兩指比劃得比辣椒鈕兒還小。子昂認真起來,也用手比劃道:“得了吧,咋也得這麼大,支起來得這麼長!”萬全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其他人也都笑,子昂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一個邊笑邊對大家說:“我一猜二哥就擱那兒套他呢!九弟也夠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