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一年多前逃離牡丹江時還是一身穿學生裝,當再次踏入牡丹江時,他頭戴氈禮帽,外穿風衣挎圍巾,手裏拎著沉甸甸的皮包,腳上的皮鞋泛著亮光,已經是個英俊瀟灑的闊少爺。他的皮包內和身上總共裝了兩千塊銀元和三千元綿羊票,除了給婉嬌、芸香和津梅一家的,還有給懿瑩的。他曾想將銀元都換成百元票子,但他不敢在龍鳳一下露出太多銀元,那樣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和猜疑。
從龍鳳出來時,天色是陰的。當馬車將他送到石河火車站,準備登上開往牡丹江的火車時,天上又下起了大雪。透過火車窗戶,外麵的田地很快被新雪覆蓋,白茫茫的,已看不清遠處的山了。
因為這次得去羅家,他不禁想起他當時被羅金德趕出家門後,他為失去懿瑩在大雪中跪地痛哭的情景,心中又湧起那股傷感。雖然香荷緊緊拴著他的心,但每當夢見懿瑩,想起和懿瑩在一起的日子,他的心還是隱隱地痛著,。
火車一開進牡丹江,他要見到婉嬌、芸香和懿瑩的願望更加強烈。懿瑩不論成沒成親,這回他都想見她一麵,他想看看她成親後是個什麼模樣,她的男人能象他對香荷那樣好嗎?她吃的穿的能有香荷富足嗎?不論她怎樣,他要竭力地幫助她,讓她也過上富裕的日子,以不枉與她情深意切一回。他更感激婉嬌和芸香在他艱難時所給予的救助和在他傷感時讓他感受到女人的神秘和快樂。
因為婉嬌離火車站最近,他決定先去看婉嬌和芸香。姑且婉嬌還不能讓他見芸香,如果直接到何家,他就可以婉嬌、芸香都見到了。
下了火車,他覺得身上有些冷。來時香荷讓他穿棉衣,皮坎肩、棉褲和旱獺帽都給他備好了,但他喜歡戴禮帽、紮圍巾、穿風衣,這是他在奉天、北平最羨慕的一身男人打扮,覺得這種打扮尤能顯出他的英俊和瀟灑,便說:“外頭沒有山裏風大,穿棉的還早。”母親最了解他,嗔怪道:“你就是耍俏兒,別凍出病來。”他隻是嘿嘿一笑,然後與香荷和四位老人告別,坐上林海為他叫來的蓬馬車,第一次從龍鳳返回牡丹江。
迎雪走在牡丹江的街道上,他覺得這裏已經不是一年前的牡丹江了。那時他在街上很少見到日本人,但眼下不僅日本軍車和日本士兵隨處可見,就連穿和服的日本平民也很多,走在街上就象走在自家的院落裏。更讓他感到吃驚的,中國的百姓見到不同穿戴的日本人卻都不慌張,從容地走著自己的路,做著自己的事。顯然,日本人已經完全控製了這裏的局麵。他很憤慨,但他無法改變這種局麵,隻是眼下他走在街上不象一年前那麼忐忑不安了。
雖然是大雪天,但火車站周圍的人依然很多,有出入各種店鋪的,有街旁擺攤的,有走街叫賣的,還有沿街乞討的。
一個老婦人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在乞討,大雪天的,她們都穿得很薄很破。他立刻想到自己父母乞討,也想到了玉蓮,心裏不禁一顫,忙從兜裏抽出幾張綿羊票,塞給老婦人。老婦人和女孩兒都顯得驚喜。子昂憐憫地看著她倆說:“先買套棉衣穿,別凍壞了。”
那老婦人終於緩過神來,先將錢往懷裏一揣,又拉女孩兒為他跪下。子昂忙將她倆拉起,又在小女孩兒蓬亂的頭上疼愛地撫摸一下說:“天冷了,回家吧。”老婦人又連連鞠躬道謝後,拉著女孩兒匆匆離去。立刻又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汙麵的駝背老漢過來,顫抖著向他伸來一隻髒兮兮的手,大睜著兩隻眼睛仰望他。他先四下看了看,遠處還有一個帶著孩子的中年婦女蹲在雪地上,近處有過路的在看著他。他又從兜裏撚出一張票子遞給老漢,然後又奔那帶著孩子的婦女走去,見那孩子仍是個女孩,也就五六歲,穿得還算厚實,手中還拿著半串糖葫蘆,但頭上卻插著一根草,顯然是要被賣掉的。
他蹲下身,疼愛地用兩手為孩子暖著臉蛋兒問婦女:“為啥賣孩子?”女人惆悵地看著他說:“俺家男人病了,換點錢治病,要不天就塌了,還有好幾張嘴等吃呢。”他從包裏取出一遝票子遞到婦女手中道:“別賣孩子,帶孩子回家吧。”婦女端著一厚遝票子惶恐道:“那這咋好啊?”他站起身重複道:“別賣孩子!”說著又摸孩子臉蛋兒說:“這孩子多招人稀罕,你也狠心賣?”女人哭著跪下道:“謝謝大恩人。”他昂扶起女人道:“把錢揣好回家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