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臨近,家家開始準備過年,這也給米家米鋪帶增添一些利潤。李春山自然想到了這些,頭戴狗皮帽子,身穿羊皮襖,親自趕著馬車,又從寧安送一車大米來。
津梅一見春山,竟忍不住又哭了一場。聽說寶來逛窯子的事,春山心裏很惱寶來,也更疼津梅,但守著眾人,他不好說什麼。
一同卸完了車,子昂留春山吃午飯。春山心情不好,兩杯酒下肚,便大罵起寶來,大家都很吃驚。子昂看出他心裏仍戀著津梅,忙勸阻道:“咱不嘮他了,待會兒我想單獨和你說點事兒。”春山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出,便不再嘮寶來,酒也不喝了,吃了飯,隨子昂去了中間屋。
進屋後,子昂關上門道:“大姐夫躺炕睡會兒吧。”春山問:“你不要和我說事兒嗎?”子昂拉他上了炕道:“我是為你好,說啥你別往心裏去。”春山說:“我知道你為我好,你說吧。”子昂說:“我聽說過,當初你相中的是三姐。”春山一愣,有些不安。子昂忙又說:“我挺同情你倆的。你剛才罵三姐夫我也很理解。可他倆是兩口子。你心疼三姐,就疼在心裏吧,說多了對你不好,對三姐也不好。”見子昂道出自己的心痛,春山借著酒勁哭道:“子昂,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瞞你,我心裏是真疼啊,疼了整整十年了!這十年,我就希望你三姐過得好!可寶來這個狗雜種,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現在殺他心都有!”子昂被他對津梅的真情所感動,說:“我挺為你們惋惜,可事已如此,你也別太露了!”春山憤然道:“媽了的,露就露,我連老頭子都想罵!老雞巴燈,他把俺倆坑苦了!”子昂被嚇一跳,忙說:“大姐夫,這時說這有啥用?咱先不嘮了,你睡一覺兒吧。”說著從炕裏拿過枕頭,放到炕頭處道:“就當我求你,啥也別說了,先睡一覺兒!”春山直直地看了他片刻,歎口氣道:“我真羨慕你和香荷!”然後悶悶地躺下。
子昂要出屋時,忽聽春山在傷心地哭,嘴裏居然還喚著津梅的名字,頓時不高興道:“我看你是不想讓我三姐活啦!”春山頓時止住哭,爬起身盯著子昂問:“你說啥?”子昂冷冷地看著他說:“你讓我三姐省省心好嗎?你這個樣子我理解,可別人能象我似的嗎?他們肯定得尋思你和三姐……”他沒再往下說,眼睛依然冷冷地對著春山。春山不敢再看他,歎口氣重新躺下道:“你走吧,我要睡了。”便不再理子昂了。
子昂到了小灶房沒有離去,一是怕有人進來聽見春山胡說,二是這中間屋雖然天天都要燒遍炕,也不過是怕屋子凍透了,眼下春山就躺在不涼不熱的炕上,他要讓炕再燒一燒,讓屋子更暖和些。
春山一覺睡到晚間才醒來。米秋成本想早點把他叫醒,好借著天亮讓他返回寧安,但子昂說他喝多了,讓他多睡會兒,隨後,想讓他走的人就把他給忘記了,結果到了傍晚見春山去茅房才想起。格格夫人見天色已暗,隻好說:“這數九寒冬、黑燈瞎火的,住一宿兒再走吧,就怕津蘭在家等急了。”春山說:“沒事兒,來時她還說呢,這頭要活兒多,就讓我在這頭住一宿。”格格夫人笑道:“那就住一宿,正好晚間和子昂說說話兒,我看你倆還投脾氣。”然後又一起吃了晚飯。
春山午間喝得有些多,晚間便隻是吃飯,誰都沒勉強他再喝,米秋成和周傳孝則繼續喝,連格格夫人和子昂媽也跟著喝了幾口。吃飯間,大家都聽格格夫人嘮一下午賣米賣得好,誰都沒再提寶來。子昂發現津梅的情緒比哪天都好,也看到她看春山的目光是溫暖的,就像婉嬌和芸香看他一樣。
子昂有一陣子沒幹重活兒了,白天扛了一陣大米便有點乏,吃過飯,又嘮了一陣如何開油坊、磨坊的事便領著香荷回屋睡覺了。
深夜,子昂被一陣孩子哭似的聲音擾醒,知道是家裏的貓在院內一個地方叫著春,叫得很淒厲。他聽人講過,貓叫春都是立春以後,可現在還是臘月呢!他不知這時是什麼時辰,便起來點著燈,看一眼地桌上的座鍾,剛剛淩晨三點,想接著睡,但貓的淒厲叫聲讓他心煩,便想出去轟貓。這時香荷也醒了,見他穿衣下地,也看一眼座鍾問:“起這麼早幹啥?”他說:“讓貓離這兒遠點兒,叫得我心煩。”她又接著睡。
屋外刺骨般的冷,他一開門便打一冷戰,心裏仍在責怪那隻貓:這騷貓,大冷的天,春勁兒這麼大!回手關上門,再聽那貓不叫了。他不知貓藏在哪裏,借著房頂的雪光四下望。
就這時,中間屋的門開了,從裏麵出來一人。借著房頂的雪光,他一眼認出是津梅。他知道那屋隻有春山一人住,不禁暗中驚愕:他倆在私通!忙蹲在苞米樓子下不動。
津梅沒有發現子昂,是沒想到子昂能大冷天又這個時候待在院內,還衝門裏小聲道:“別出來了。”然後去了西頭的茅廁。
他敢斷定,津梅和春山必是已經行過房事。他們簡直是瘋了,敢在米秋成跟前做這種不可告人的事。但他卻為這他們苦戀十年終有肌膚之親和魚水之歡感到愜意和興奮,轉身回屋,脫衣上炕,將香荷親醒。
早晨吃完了飯,春山套好馬車準備回寧安,好象夜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津梅也是神態自若的,隻是臉上多了微笑。除了子昂,再沒人知道春山和津梅夜裏偷歡的事。子昂清楚,這事兒萬萬說不得,說了就容易出人命,就是對香荷也不能說,那會讓她感到難堪的,便也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送走春山後,子昂和香荷回屋商量說:“後天就是小年兒了,我想給婉嬌姐她們一人做套新衣裳。”他知道香荷不會反對,便如實地說。香荷果還真就支持他,他欣慰地親她一口,從櫃裏取了些錢出去了。
子昂找到曾為自己做學生裝的裁縫鋪。那裁縫認出子昂,驚訝道:“呦,是你呀!”忙邊讓座邊問:“你啥前兒來的?”子昂笑道:“我家就在這兒。”裁縫吃驚道:“那你是誰家的?我咋沒對上?”子昂說:“我嶽父家是開米鋪的。”裁縫說:“這鎮上有兩家米鋪,一家姓田,一家姓米,田家的大,米家的小,我都認得,你是誰家姑爺兒?”子昂說:“米家。”裁縫笑道:“哦,那你上次是來相親的吧?”子昂笑著點頭。裁縫接著問:“那你本家是哪兒的?”子昂說:“遼寧奉天。”裁縫又吃驚道:“這麼老遠,你們是咋相上的?”子昂笑道:“緣分。”裁縫見子昂不想多說也笑道:“是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真不假。”又問:“那你是過來看看,還是想做衣裳?”子昂說:“都有了。年前你得忙活點,我要做七套棉衣,都是女人穿的。”裁縫很高興,問做什麼樣子的。子昂說:“你帶上尺跟我走,照著本人量,樣子我都畫好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他事先畫好的服裝樣式,都是鮮豔的毛領毛邊樣式。裁縫看了片刻說:“中!”然後穿上棉裝跟子昂出了鋪子。
到了村妮的家,子昂從婉嬌開始,挨個叫著下炕,讓裁縫上下前後地量。除了玉蓮已經有了新冬裝外,其她七位女性都被量了一遍。芳子、順姬開始不明白子昂領來個男子幹什麼,經過連說帶比劃才明白,一再為子昂鞠躬致謝。村妮開始不想量,說自己有衣服,但子昂不依,硬是將她拉下炕。
裁縫走後,子昂又對鬆林說:“姐夫也換套兒新的,你就買套現成的吧。”鬆林也說不要。子昂說:“不行,過年了,都得穿新衣裳。你就不用管了,我給你買啥樣兒你就穿啥樣兒。”又笑道:“會畫畫兒的人,就會打扮人,我肯定滿意。我要把你打扮得也跟老爺似的。”大家都笑。玉蓮說:“那我不兩個姥爺了?”子昂笑道:“不是那個姥爺,是趁錢的老爺。”玉蓮說:“我也當趁錢的老爺!”子昂說:“你不能當老爺,你得當趁錢的小姐。”玉蓮感到新奇,重複遍“小姐”後又認真道:“那你就不是大舅了,是弟弟。不對,是大哥哥。”村妮喝斥道:“瞎說!”子昂也哭笑不得,解釋道:“小姐不是姐姐。”玉蓮更疑惑地問:“那是啥?”一時誰也不知該怎麼解釋。玉蓮又問:“那俺媽是啥?”子昂說:“你媽是是夫人,趁錢的夫人!”村妮笑道:“啥夫人啊?俺就是沾弟弟光兒了!能給你當姐就知足了!”玉蓮說:“那你是趁錢的大姐!我是趁錢的小姐!”儼然和媽媽成了同輩人。村妮又喝斥道:“去!別不懂瞎嘞嘞!”玉蓮頑皮道:“你是大姐!我是小姐!”村妮眼一橫道:“曬臉!”玉蓮頓時不笑了,轉頭看子昂。子昂說:“不行這麼叫。”玉蓮還不服氣,撅著嘴說:“你說的,我是小姐!”他又解釋道:“你是小姐,但不是姐姐,這倆不是一回事。”玉蓮仍不解,皺起眉頭。子昂說:“跟你說不明白。等你長大就明白了。”又和其她人說話,問婉嬌、若玉等人在這住著慣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