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頭戴狐皮帽，身穿狐皮氅，攜著一身高領白毛鑲邊紅袍的香荷出了院門，見街上聚了不少人，除了孩子們正在嘻鬧，姑娘、媳婦們穿著各色對襟棉襖和寬腰棉褲紮腿帶，頭紮各色圍巾，這時都手插袖口，一邊朝著米家看，一邊私語嘻笑。他也被看得拘謹，忙對大家鞠一躬道：“過年好！”香荷也隨和著。
姑娘、媳婦們都回拜，接著互相推搡地笑起來。孩子的數量比昨晚還多，春草也在其中，竟第一個對香荷甜聲道：“娘娘過年好！”頑皮的孩子立刻又效仿，並隨在他倆身後喊著“娘娘過年好”，頓時，嬉笑的喊聲又統一起來，把正條街道都驚動了，就連男人們也聞聲出來看著笑。
子昂、香荷都很難為情。子昂停下腳道：“拜過就行了，來年再拜吧。”一個男孩兒笑嘻嘻地問：“還給錢嗎？”為不讓孩子們一直跟隨著，他許願道：“給，三十兒晚間給！今天初一了，等再過年的。”孩子們這才散去，昨夜得到錢的都依然高興，而沒得到錢的則很失望。
子昂年前就聽林海說，過年得在老人跟前過，他猜他們一家這時準在陸舉人那裏，便帶香荷直接去了陸舉人的家。
林海一家果然都在這裏，加上前來拜年的鄰居，也是熱熱鬧鬧的。見子昂、香荷來拜年，先來拜年的人都站起，一中年婦女笑道：“呦，這不是娘娘嗎！”顯然也聽到傳說了。香荷難為情道：“他們叫著玩兒的，您別跟著叫。”中年婦女笑道：“叫怕啥？你長的挺有娘娘相！俺也給你拜年，到時也發財！”說完和大家一起笑。
子昂先為大家拜過年，又對香荷說：“咱給大爹大媽磕頭。”林海媽並不拒絕，神采奕奕地對鄰居們說：“這是俺老兒子和老兒媳婦兒，這頭俺們得接著。”林海將一張鹿皮墊子鋪在地上，又讓二老並排坐在椅子上，那些鄰居見狀都知趣地告辭了。
子昂拉香荷跪下道：“給大爹大媽拜年！”又碰一下香荷。香荷忙說：“大爹大媽過年好！”然後一齊磕頭。老兩口高興地還了祝福，然後林海媽起身來拉香荷道：“快起來。子昂也起來。”說著從兜裏套出紅包塞到香荷手裏道：“拿著，大爹大媽沒有多，就是個禮數兒。”子昂謝過後，又拉香荷給林海、玉蘭拜年，子昂是抱拳拜年，香荷依然施萬福禮。再之後，他倆又給林海的哥嫂拜年，還是叫著“大哥大嫂”。待子昂、香荷拜過年，林海招呼自己和胞兄的孩子給九叔、九娘拜年。
這當中，芳娥一直在炕上，身上穿著子昂節前為她訂做的粉緞斜襟鑲也著白毛邊的新衣，辮子梳的也整齊，倒是比有病前還俊俏。開始她瞅著子昂、香荷發呆，拿著糖瓣的手也不動了。這時見爹和媽招呼她的哥哥、弟弟和伯父家的兄弟姐妹給子昂、香荷下跪，竟突然跳下炕，腳穿紅襪，並不穿鞋，盯著香荷問：“你幹啥？不要臉！呸！”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玉蘭不安道：“可毀了，這又犯病兒了！”
林海更是掛不住臉，衝到芳娥麵前，一把將她扯到一邊道：“幹啥你？”她並不怕他，隔著他繼續衝香荷呸著。林海惱了，抬手給了芳娥一嘴巴，不想這一嘴巴使芳娥借著身體歪斜倒在地上，就聽“咚”的一聲，腦袋撞在炕牆上。林海沒想到自己這一巴掌會將女兒打倒並撞在炕牆上，忙要去扶女兒，可爹已經一怒過來，也給了他一嘴巴道：“你個癟犢子！不知她有病？”他頓時傻在那裏，尷尬地看一眼子昂。
子昂開始還安慰香荷不和芳娥一樣，並幫她擦臉上的吐沫和隨即湧出的淚水，這時見芳娥被林海打倒在地又一驚，忙去扶起芳娥，見她額頭在流血，心裏難過道：“芳娥兒，都怪我！都怪我！”不想芳娥竟驚訝地看著他道：“子昂哥！咋的啦？”大家頓時又都愣住了。
玉蘭更是覺得芳娥說話語氣有變化，就象得病之前一樣，立刻過去驚喜道：“閨女，你明白事兒啦？”芳娥看著玉蘭問：“我咋在地上？”玉蘭更加驚喜，一把摟過女兒哭道：“哎呀閨女，你真明白事兒了！”又扶芳娥上炕，指一下香荷問道：“認識她嗎？”芳娥打量著香荷疑惑道：“小姨？”接著又臉色一變道：“你來幹啥？”玉蘭忙解釋道：“這不過年了嗎！”話沒說完，林海媽在一邊突然拍大腿道：“哎呀我的天哪！這是給衝開啦！衝開啦！我孫女好病啦！”接著又去拉香荷道：“我的好兒媳婦兒，你哪年也沒來拜過年，今兒你哪是來拜年，是來救芳娥兒的啊！”說得大家都發懵。
香荷聽林海媽這一說，又不安道：“大媽，您別這麼說，我哪那本事？”林海媽更加激動道：“是這回事兒！是好事兒呀！”緊張的氣氛又緩和了，而且變得更喜慶。
陸舉人也懵了一會兒，這時笑著對香荷說：“這事兒八成有點兒啥說道兒。要不是你，芳娥兒也挨不了那一巴掌！芳娥兒從小到大也沒在我跟前挨過打。不過這巴掌打得好！就是我這巴掌太快了。”又對林海說：“你也別怪爹。”林海打女兒的那隻手似乎在抖，說：“爹，我不怪。可今天這事兒挺怪的！我在家也沒舍得打她一巴掌，剛才也不知咋的了。”他不知再說什麼，見女兒額頭上在流血，疼愛地用手擦著說：“閨女，爹不故意的！不過病好了也挺好！”芳娥見爹從自己臉上擦下血，吃驚地問道：“我得啥病了？”林海忙說：“沒病沒病，爹剛才嚇著你了。”芳娥不解地問：“嚇能嚇出血？”忽然又捂著額頭叫道：“哎呀！疼！”林海忙說：“沒事兒沒事兒，爹看過了，就破點皮兒，爹給你上點兒藥。”林海媽已經取來了一包藥和一根紅布條說：“大初一的，包根紅的吧，避避邪！”說著在芳娥的傷處塗了藥，紮上紅布條，還故意在一側係了個蝴蝶結，然後端詳著孫女說：“這還好看了呢！”大家都開心地笑，子昂更覺如釋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