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張寶來情急下休書 米香荷懷喜爭姓氏(1 / 3)

從村妮家出來,母親就像換了一個人,不但願意說話了,臉上的笑容自然了,兩隻小腳走路也有勁了。子昂和香荷不時地會心一笑。

快到家時,子昂看見寶來頭戴狐狸皮帽、一身毛皮大氅地站在一家房頭處,迎上去問道:“你貓這兒幹啥?”寶來說:“我就等你。”子昂媽也看見了寶來,對香荷說:“那不你三姐夫嗎?”說著也過去打招呼道“他三姐夫,今是閨女回門,咋的你還是米家姑爺,大冷天兒的站這幹啥?咋不家裏去?”寶來一臉哭喪道:“嬸兒,米家人這麼無情無意,我哪敢進去!”香荷一想到三姐夫逛窯子就惡心,尤其三姐現在被他害得有家回不了,便低頭躲著他們回家了。

子昂和母親是看寶來曾幫過他們才對他客氣的,不然誰都不會理他。這時聽寶來這麼說,覺得他太強詞奪理,又見香荷不高興地離開,都不好說什麼。寶來接著說:“媳婦兒沒回家,我這年過得跟掉進油鍋裏似的。家裏我是交代不了了。既然她不仁,也別怪我不義。”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頁紙遞給子昂說:“把這個替我交給你米津梅。”子昂接過來一看,是一封休書,上麵寫毛筆寫道:

休書

米氏津梅,本家龍鳳鎮米秋成之三女,是年二十八歲,民國十二年與我張寶來成婚,婚後十載,為張家生一男二女。初見津梅,花容月貌,令我欣喜若狂,曾誓言愛其終生,不想其婚後多次夢囈春山。春山者,米家長婿也,與我連襟。初聞愛妻夢囈,我心如鉸,疑其與大連襟春山不軌。念其貞節未失,故不聲張,暗中觀察,其二人果真眉來眼去,令我羞愧。那日我二人爭吵,梅憤然說出“若不是我爹阻攔,我哪能嫁給你”的話來。我問她“不嫁我必是嫁給李春山了”,她頓時驚慌不言,此已不言而喻。過後我又探問小姨天嬌、香荷等,足可證實津梅曾與大連襟李春山私定終身,隻因嶽丈急於大姨津蘭出嫁,才不得不分。然分人不分心,身在我下,卻快於山中,實為妻道之大逆,令我蒙辱而憂憤,與此異心之妻共眠,雖花容月貌,冰肌玉膚,亦不過撫屍窮樂矣,尚不如與娼妓合歡而快哉!今痛心而決,休妻米氏津梅,以各圖其樂,互不幹涉。

立書人:張寶來

民國二十三年二月十三除夕

子昂大概看過後說:“三姐夫,別怪我說你。這本來就是你的錯,你不想法認錯,弄這玩藝兒幹啥?再說,把三姐休了你能得啥好?”子昂媽也說:“就是,想法認個錯讓津梅跟你回去,以後可別那樣兒了。不看別的也得看孩子,這弄得缺爹少娘的,不苦了孩子嗎?”寶來歎息道:“我也不想這樣,可米家人對我不依不饒,我還能咋辦?你看香荷兒剛才那一出,你再看俺家現在亂的。不行,這事兒我就得先下手為強了,至少得和她弄個平手兒,完了下步再說。子昂,說真的,我舍不得她,我就想用這法兒拿她一把,她要讓我一步,這休書我就嚼著吃了。”子昂很為難,他知道津梅並不怕被休,甚至在盼著他的休書,因此說這休書給不給津梅看完全是一回事,給她看她更鐵了心,不給她看,寶來會認為米家接受這一事實。

回到家裏,米家人正熱熱鬧鬧地有說有笑,屋裏炕上地上都是大人和孩子。幾個回門的姑娘一起在灶房裏忙著做飯,嘮著寶來逛窯子的事,都為津梅憤不平,也嘮子昂救回的那些窯姐,都對子昂顧慮重重,也為香荷憂心忡忡。

子昂媽也到內屋和大家一起說笑,都覺得她出去一趟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但誰都沒敢多問。香荷見子昂進來就悄悄問:“他跟你嘮啥了?這麼半天。我還要去叫你們呢。”子昂說:“晚間跟你說。”格格夫人還是聽到了,問:“跟誰嘮呢?神神密密的。”香荷笑道:“你不認識。”顯然沒將寶來在門外的事說給家裏人。格格夫人狐疑地看看子昂說:“那他也從奉天來的?”子昂笑道:“不是,我三哥一個朋友。”然後說去準備放鞭炮,格格夫人也沒再多問。子昂媽不好說,隻是抿嘴笑。她覺得香荷做得對,因為米秋成一直想找寶來出那口氣,米秋成要知道寶來就在門外,沒準要出去發火。要真把火發出來也算好事,問題是寶來並不是來認錯的,要知道寶來是來給津梅下休書的,這大正月的,可夠讓他晦氣窩火的。

放過米家姑娘回門的鞭炮,又圍著兩大桌熱熱鬧鬧地吃過團圓飯,天色已經黑下來,大人們願打牌的打牌,願下棋的下棋,喝酒喝得頭暈的就找地上睡覺。春山就說自己喝多了,又到中間屋去睡覺了,但這回津蘭帶著幾個女孩子跟著過去了。津梅似乎沒和春山說過一句話,姐妹們都擔心她這時會因寶來逛窯子的事心情不好,不想她倒很開心地張姐妹們打牌,便天驕、香荷合看一手牌地也玩起來。對麵屋裏還有兩夥打牌的,周米兩家老人在炕上玩,子昂和駿先、翰林、俊章三個連襟在地上玩,都是贏五角錢紙幣和一角錢硬幣的。子昂覺得米家姑娘回門還真的很有樂趣。

回門的姑娘各自回家後,津梅帶著兩個女兒依然待在娘家,灶房的事基本都是她來做。米秋成和格格夫人都知道寶來給津梅下了休書,氣得米秋成火冒三丈,格格夫人哭了一場。津梅倒安慰起母親道:“這樣挺好的,要不我真讓他染上梅毒可咋整!以後我就此後親爹親媽了!”說得格格夫人更難過,又是在不知怎麼辦,想和老伴商量,米秋成又罵一通寶來道:“閨女是咱的,就在家待著,家裏嘛都不缺,咱養的起,我就不信那狗日的能把咱難倒了!”但子昂更為津梅和春山擔心了,雖然津梅沒再提去中間屋居住。。

初五的早晨,子昂帶著津梅的兩個女兒在門外放了破五的鞭炮。準備去西屋一起吃早飯時,他見香荷一臉陰沉地從西屋出來,理都不理他就回了東屋。他看出她是在生氣,卻不知和誰生氣,忙追到自家屋裏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卻流著淚道:“少問我,要問去問我三姐。”他有些懵,心想:“問三姐啥意思?和她私通的又不是我!難道還和寶來有關係?可香荷至於這麼難過嗎?”他想不明白,香荷又隻是在那抹眼淚,忙去問津梅。

一出屋,正好津梅要來找香荷,見了他也是一臉陰沉。他忙問:“香荷咋的了?她讓我問你。”他冷冷地說:“吃晚飯再說,我不想驚動別人。一會你就在你家等著我。”說完去把香荷拉到西屋吃飯,從他身前過去,誰都沒理他。他也隻好若無其事地去西屋吃飯,但破五的餃子沒吃幾個就吃飽了先回自己屋等著了,躺在炕上繼續想,越想越覺得事情和自己有關,難道還是他給寶來那些錢的事?還是寶來那封休書的事?一想到休書,不禁想到何耀宗些給他的遺書,心裏咯噔一下。這兩天都是津梅屋裏屋外忙,不會她去爬苞米樓子吧?那上麵都是不能現在吃的凍苞米,她要爬那上麵能幹啥?想和春山上那頂上辦那事?就是夏天也不至於呀!他不放心他藏在苞米樓子內的遺書,起身要去查看,可就在這時,津梅推門進來。

他讓她坐下問道:“到底咋回事?”他現在就為那封遺書擔心了。她依然冷臉道:“子昂,我想問你,你和婉嬌,還有她兒媳婦,到底咋回事兒?”他心一驚問:“你問這話啥意思?”她立刻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道:“這個我和香荷都看了。”原來正是何耀宗寫給他的遺書,他的僥幸徹底崩潰,不禁懊惱。她又說:“你還想編瞎話兒嗎?我知道你編瞎話兒挺厲害。”他不禁怨道:“哎呀三姐,你可真能翻!你上那頂上幹啥?”她眼一橫道:“這是我娘家,我上哪還得你答應嗎?”他不悅道:“那是我後買的院子,苞米樓子也是我後蓋的。”她說:“我知道你後蓋的,我就覺得新鮮才上去看看。”接著又說:“子昂,俺家有今天,是都虧了你,可俺家也都拿你當尊貴人,你可不能這樣對香荷兒。”他強作鎮靜道:“三姐,香荷兒對我很重要,我會一輩子對她好。至於信上說的,那是何耀宗的意思。”她有些激動道:“你要沒那意思,人家能這麼寫嗎?那都寫的啥呀,又是抽了又是肚子疼的,咋這麼糟踐俺們女人。”他低下頭道:“這種事,你們當女人的最清楚,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寫的。”她又問:“那婉嬌在你跟前還光過身子是真的吧?你上次去牡丹江摟過芸香是真的吧?這叫啥事兒呀?你都和香荷兒成親了,可你還放不下她倆,聽香荷說,你好說夢話,你心裏還藏著兩個女人,你是不心太花了?子昂,就算俺們全家求你,你讓那些人都走吧。”子昂並不怕她,因為她和春山偷歡的事隻有他知道,隻要點她一下,她就會改變態度,也幸虧這封遺書是被她發現的,便說:“她們誰都走不了。也不是我特意留她們,她們確實沒地上去。開始我尋思讓芳子和順姬都回她們國家去,可你讓她們咋回去?就得求日本人,你覺得日本人能保證她們安全嗎?再說順姬,她就是回到朝鮮又能好得了嗎?她全家都是抗日的,現在整個朝鮮也都讓日本人給占了,讓她回去不等於入狼窩嗎!”津梅反問道:“咱這兒也讓日本人占著呢,你不怕日本人知道你藏個抗日的?”子昂最反感有人拿日本人威脅他,便輕蔑地一笑道:“三姐,隻要你不去日本人那告密就行。”津梅急了,說:“你說啥哪?”子昂又說:“三姐,我就跟你交個實底兒吧,我要讓她們在這安家。她們都是落難的,你跟她們較啥勁?”津梅強硬道:“我和她們叫啥勁?我是保護俺家香荷兒。”他又笑了,笑得有些詭異,問道:“三姐,你知道誰在保護你嗎?是我。”她一愣問:“你保護我?保我啥呀?”子昂隻有將她和春山的事捅破,說:“三姐,你膽子真不小,敢在這院兒裏和大姐夫辦那事兒?”她大吃一驚,神色不安道:“辦啥事兒了?你別誣賴人!”他忙說:“你小點兒聲!”忙去開門看了看,見父母還都在西屋,又回身道:“三姐你也別不認,三姐夫出事兒沒幾天,你就和大姐夫到一塊兒了。那天大姐夫因為三姐夫,實際是因為你喝醉了,晚間沒回寧安,就睡在我後蓋那屋裏。你是後半夜進的這個屋,我就在窗外。”津梅害怕了,看著子昂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