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幾日沒有回家,這時很想家裏的人,便催促懿瑩媽和奶奶及小青抓緊穿戴嚴實跟他走,又讓景利去雇了馬車,然後一同過江去了火車站,乘火車到石河,又換成馬爬犁直奔龍封關山莊,讓父母等人相認。
父母也感激羅家曾經照顧過子昂,這時見到懿瑩媽和奶奶等,很是熱情,先一同吃了豐盛的飯,然後將懿瑩媽、奶奶和小青帶到已經布置好的新房子內。懿瑩媽和奶奶住一屋,小青帶兒子住屋對麵屋。子昂又炫耀了一通電燈後說:“吃了晚飯,機器得停工,電燈就不能用了。”奶奶盤腿坐在炕上,高興道:“那就該睡覺了,不用這麼亮,這就怪好的。”子昂說:“閑嘮嗑兒和起夜就得點油燈了,要不太費油了。”懿瑩媽誇獎子昂道:“子昂真是個能人,俺家瑩兒就是沒這福。”說著又抹眼淚道:“也不知他倆這會兒在哪兒,兵荒馬亂的,就怕他倆也有個好歹兒的。”子昂媽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兒,同懿瑩媽、小青和奶奶一起心焦地落淚。
從羅家人的屋院出來,子昂想去看香荷和豆兒,見芳子和她的丫頭英子從院裏往外抬雪,忽然想起身上那本上麵寫著日文的證件,便走上前去。芳子一見他,頓時也驚喜的樣子,鞠一躬道:“您回來了!”他點下頭道:“進你屋,我問你點事兒。”
隨芳子進了擺放整潔的內屋,他掏出田中太久給他的證件讓她看,說:“幫我看看,上麵寫的啥?”芳子看過後,吃驚地看著他問:“你的?”他點下頭道:“給我念念。”她笑了,又問:“你和日本皇帝好?”他搖下頭。她急了,說:“你騙我。這個寫著呢,你,畫畫兒的,孝順,日本皇帝。”他嚇一跳,奪過證件自己看,卻還是看不懂,又問道:“真這麼寫的?”他認真地點下說:“是真的!”他感到很不安,暗中罵田中太久道:“狗日的,這不存心壞我名聲嗎!”但轉念又想,他回頭還要去掖河找芸香的弟弟、妹妹,那裏可是日軍的大本營,他真不敢說會不會再讓日本兵抓起來。要在那裏被抓起來,恐怕沒個現成的抓頭,還真是個意想不到的麻煩。如果真如田中太久所說,用此證件,日本人就不會難為自己,那也不過是以毒攻毒罷了。再說他已經答應為他們畫日本天皇像了,自己是不是漢奸,也不差他們送給自己這兩頁紙片子。這時芳子又問:“你能去日本?送我回家嗎?”
他又一怔道:“我想送你回家,可現在還不行。他們給我這個,就是不想讓我出事。他們讓我給他們畫日本天皇像,我要出了事,就不能給他們畫了。現在我還告訴你,害你的近藤已經死了,有人給你報仇了。可是憲兵隊的人,拿槍的日本人,肯定在查他是咋死的。要是他們知道你是日本人,就怕他們知道你是那裏逃出來的。他們要問你近藤的事兒你咋說?你說不知道?他們能信嗎?到那時,咱倆可都活不成了。”她驚鄂地看著他問:“他死了?你殺的?”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芸香殺過人,點下頭說:“是我,我給你報仇了。”她激動地為她鞠躬道:“謝謝你!”他囑咐她這事不要對外人講,然後去鎮裏看香荷母女,為哥哥們和村妮、津菊家都送去了年貨錢。
這次從牡丹江回來,他在火車站遇見一個帶著一隻洋娃娃的旅客。那洋娃娃是個俄國女孩,穿著華麗的絲綢長裙,非常可愛。他立刻想起芳娥得病後常常自己在炕上哄孩子玩,隻是她哄的孩子是隻繡花枕頭。他不知她和可貴能不能生下孩子,便想將這隻洋娃娃買下來送給芳娥。可那旅客是從哈爾濱買給自己女兒的,並不想賣,子昂便掏出五張綿羊票。那旅客頓時動了心,一手接錢,一手將洋娃娃交給他。不想一回到山莊就被玉蓮和麗娜發現了,都喜歡得不得了,讓他很為難。但他還是要將這隻洋娃娃送給芳娥,便哄姐倆道:“這個是給姐姐買的,姐姐有病,這是給姐姐治病的。大舅明後天還去牡丹江,再給你倆都買。”總算過了關。
林海、玉蘭一見子昂都如釋負重道:“你可回來了!”他以這頭為出了什麼事,問道:“出啥事兒了?”林海說:“不是你出事兒了嗎!”玉蘭上下看著他問:“他們把你關那裏,沒打你呀?”顯然已經知道他在牡丹江被抓的事。他問:“你們咋知道的?”玉蘭說:“不知道還好,一知道信兒,都快把俺們急死了!你大哥這兩天連打獵都沒去,就等著你平平安安地回來。”林海說:“昨個從牡丹江來個剃頭的,滿街打聽你,讓你四嫂碰見了,說你在他家正剃著頭呢,就讓日本守備隊的抓走了,我就和你四哥去讓你二哥找田中太久,結果人田中太久剛從牡丹江回來,說你已經沒事兒了。”他驚訝地問:“那田中太久去牡丹江還不是你們告訴的信兒?”林海說:“那剃頭的來時,田中太久已經知道信兒去牡丹江了。”他又不安地問:“那剃頭的來咱這兒,田中太久也知道了?”林海說:“那個剃頭的來時,田中太久已經去牡丹江了。你二哥聽剃頭的一說,就覺著這裏挺麻煩,田中太久回來也沒敢喝他提來人告訴信的事,就說你去牡丹江竄親戚,應該當天就回來,都好幾天了也沒回來,親戚家也沒有,會不會出啥事兒。田中太久說你真出事兒了。他們得到的信兒,是說你跟反滿抗日的有聯係。後來又說隻是懷疑,已經把你放了,說你又去掖河了。可俺們沒見著你,心裏總是放不下。行,這下見著你了,俺們也就放心了。”子昂問:“那剃頭的呢?”林海說:“在你四哥那兒吃口飯就走了。”接著又問:“你是不還和抗日的有聯係?”他不想讓人知道誌恒就藏在山神廟,免得讓關心他的人擔心,就說:“沒有。他們抓我時,我也不知咋回事兒,我正在那兒剃頭呢。”林海臉一沉道:“你還是把這些哥哥當外人。那我問你,咱這兒不是沒有剃頭的,你不在這兒剃習慣了嗎,咋跑那麼老遠去剃?再說了,你剃頭花錢不假,可那才幾個蹦子兒?你知道人家大老遠的來報信兒得破費多少?他心咋就那麼好?”他感到林海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難為情道:“大哥,我是說了假話,可我是怕你們擔心我。”林海訓斥道:“屁話!你不說俺們就不擔心了?我不是反對你和抗日的有聯係,你得小心點兒了,田中太久對你可不是一般的懷疑,他已經拿話兒敲打你二哥了,看著你別亂來。你二哥可是拿他腦袋替你擔的保。別的我也不多問,你就小心點兒吧!”他點頭,心裏感激萬全。但他不想嘮這些了,說要看看芳娥。玉蘭端詳著洋娃娃說:“這是給芳娥兒買的吧?他就稀罕這玩藝兒!要說芳娥兒沒福,也算有福。”林海責怪道:“盡說沒用的!”子昂還是不敢見芳娥,問道:“她和可貴兒還好嗎?”玉蘭說:“好還咋好,能哄著她不鬧就行了。”他隻是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