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蘭、津竹回寧安的第二天,村妮來偷偷告訴子昂,婉嬌開始覺病了。他心急如焚,又怕被津菊、津梅知道,就讓村妮回去守婉嬌,他找個機會過去。
村妮走後不久,他實在穩不住了,索性讓津梅幫著照看香荷,說要回山莊瞅一眼,要沒什麼事就回來,如果太晚回不來,就讓她和香荷一起睡,然後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出了院,到了沒人注意他的地方,撒腿跑進苗嬸的家,正趕上婉嬌分娩,開屋門要進去,被村妮攔出來。
婉嬌的痛苦喊聲不如香荷生豆兒時那麼大。他猜她是忍著疼,就隔著門衝裏喊道:“嬌兒,我在這兒,你別怕。”他這一說話,裏麵倒叫得凶起來。好在工夫不大,裏麵便有了嬰兒的哭聲。接著,村妮高興地出來告訴他道:“是小子。”他興奮地緊握雙拳道:“太好了!我現在閨女、兒子都有了!”村妮立刻打他一把,示意苗嬸還在屋裏。他懊惱地一拍腦門道:“壞了壞了!”村妮責怪道:“把你得意的!”他傻在那裏。村妮小聲道:“她這陣兒就看出你倆不正常。她問過我,你倆到底啥關係。我還替你說瞎話兒呢。這下好,往後我也省得替你編瞎話兒了。她肯定聽著了,待會兒你和她明說吧,咋說你自個兒尋思。”他無奈地點下頭。
待屋裏收拾利索後,他才急切進屋看婉嬌和新出生的兒子。他先對苗嬸解釋道:“苗嬸兒,不好意思,我一直瞞著你。其實她是我頭個媳婦兒,是我自個兒找的,爹媽不同意,可我又放不下她。”苗嬸笑道:“早就看出來了,就是沒好意思問你。不過你這一說,我還覺著你是個好男人。女人不容易,好男人也不多。有句話兒咋說?叫始亂終棄,是吧?放不下就對了,多招人稀罕的閨女,你爹媽咋就不同意哪?”他歎口氣道:“一言難盡。”接著求道:“求苗嬸兒幫我保密,千萬別對外人講。”苗嬸忙說:“這你放心,你不讓說的,我一準兒爛都在肚子裏,不會擱我這兒漏風兒的。”他鞠躬謝道:“苗嬸兒沒少辛苦,我一定好好報答你。”苗嬸客氣道:“不用不用,她娘倆兒平平安安的,我比啥都高興。那我出去了,你兩口子說說話兒吧。”說著出去了。
見苗嬸出去,他先疼愛地親吻身蓋棉被、頭裹毛巾的婉嬌,見旁邊的兒子正閉著眼睛哭,急忙抱起來哄,但哭聲依然不止。婉嬌也責怪他道:“你咋這麼大意?在屋裏聽的真真的。”他尷尬道:“高興大勁兒了,就把這茬兒給忘了。不過樣也挺好。放心,苗嬸兒不是傳老婆舌的人,回頭咱多賞她點兒。”她也少了顧慮,愜意地看他哄孩子道:“看他哭的多有勁兒,一準兒像你。”接著說:“給他起個名吧。”他毫不猶豫道:“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現在我閨女有了,兒子也有了,我這孝子是當定了。子孝父心寬,我爹現在也有孫子了,這回他總該心寬了,就先起個乳名叫寬兒吧,回頭找個合適機會問問爹,周家孫子輩兒該犯什麼字兒。俺家三代單傳,也不知道祖上事先定了沒有。”又問婉嬌:“就先叫寬兒,你看行嗎?”她撒嬌道:“你有學問,我聽你的,你起啥就叫啥。”又讚同道:“寬兒好,以後咱啥都寬寬敞敞的。”他得意道:“那就定了,叫寬兒。”接著又哄兒子道:“寬兒別哭了,你有名字了。”可寬兒仍在哭。
婉嬌心裏還掛著山莊,囑咐子昂別讓油坊幹活的閑時都幹待著,讓他們多進山裏多采些蘑菇、木耳和山菜,趁著天好曬了備冬用。還有豆腐房的豆腐,吃不了的也都趁好天切片蘸上鹽沫曬豆幹。子昂說:“咱招人來就是榨油、磨麵,這又讓人幫著菜山菜,有點兒欺負人家了吧?”她嗔怪道:“你別總是太善心,沒活兒幹時,他們閑著也是閑著,山裏那麼些好玩藝兒不采也都爛山裏了。多采點兒回來,冬天吃著好,還省不少錢。再說了,他們在莊上吃飯咱也不扣他們工錢,這事兒就得誰能搭手就搭把手。去年我就告訴晚了,一冬天買菜咱多花不少錢,後悔死了。你不用替他們操心,我跟他們提過這事兒,他們都答應了。開始也都不高興,我就跟他們說,反正山莊沒讓你們交飯錢,你們要不願意,那入了冬就天天吃蘿卜、土豆、白菜,連肉都不擱。也不是舍不得,誰家吃蘿卜、土豆還擱肉?他們一聽我這麼說就答應了。咱為省錢不假,到時他們不也跟著吃香兒嗎。沒事兒,你就讓他們幹。”他欣喜地將寬兒放在他倆中間,一起攬在懷裏道:“你真是我的好管家。行,我聽你的。正好山菜要出了,到時我騰出幾天讓他們都上山,能采多少采多少,多了給他們點兒賞。”她說:“夠一冬用的就行,那些玩藝兒山裏年年有的是,咱不吃陳的。”他煞有心思道:“你剛才一說,倒把我提醒了。采多了就讓多日娜和山貨一塊兒賣,這不又掙一些。”婉嬌誇他道:“你也行了,比我還有掙錢腦瓜兒。”他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啥人兒學啥人兒。跟你在一起,真長不少學問!象養豬、養雞、養鴨這些事兒,你要不提,我還真就隻奔著榨油、磨麵呢!所以要說掙錢,還真就掙在你的主意上了!山莊能有今天,你的功勞最大!我都跟你學的!”她得意道:“想學多的是,以後多跟姐學點兒。”他愛昵地點她額頭道:“美的你!說你胖你就喘,要說你白還不洗臉了吧!”說到白便想起香荷,臉上透出憂慮。
她立刻猜到他的心思,問道:“想香荷兒呢吧?她還能治好嗎?”他歎息道:“芳娥兒得病時就用了不少法兒,也沒見多大效。找過大夫了,說她比芳娥兒還重。”又怕影響婉嬌的情緒,便又回到原話題道:“晾山貨的事兒,也不能光看老天爺的臉色,趕上陰天下雨的,采回來也晾不了,一放就捂壞了。剛才我還想,咱騰出一套房子,專門用來炕這些東西,柴禾有的是,又不花錢,那麵采回來,這麵就炕。趕上天兒好,連曬帶炕,留出夠咱吃的,剩下都讓多日娜推給收山貨的。”她又誇起他道:“你腦瓜兒真夠快的!”接著又說:“等你爹你媽認咱寬兒了,我就回去張羅你的主意,啥都不用你。你願練武、畫畫兒就天天練你的武、畫你的畫兒。你還得教俺們認字兒呢。我現在就怕你爹你媽不認咱兒子。”他笑道:“他們肯定得罵我一頓。”接著玩笑道:“大不了罵我:你咋連你姐也不放過?你這混犢子!”她忍不住笑。他又安慰道:“這不算沒事兒。母以子貴,你給他們生了孫子了,他們隻要認孫子就行!沒事兒,到時我就是挨頓打也值!”她欣慰地在他懷裏撒起嬌。
半個月過去了,香荷的病一直沒見好。她唯一的樂趣就是聽街上的孩子們喊她“娘娘”,家裏凡能讓她看到摸到的錢都被她分給了那些孩子。子昂最不忍心看到香荷大聲哭鬧,也隻能眼瞅著銀元、鈔票流水般地分給那些孩子。
這天津蘭、津竹又來看香荷,姐六個又聚在一起。子昂這回無論如何也要把香荷、天嬌和豆兒都接到山莊去。津蘭、津菊、津竹都說還沒去過子昂的山莊,便要一同送香荷、天嬌。子昂很高興,提前安排人去山莊通知順姬準備佳宴。
春草奶奶見子昂他們都要去山莊,想她以後不能在米家做事了,不禁難過得落起淚。子昂便對春草奶奶說:“如果您願意,就帶春草兒也過去吧,香荷兒過去得有人幫著照顧。”但春草奶奶不願放棄自家的房子,就把春草托付給子昂,說安排什麼活兒幹都可以,有口飯吃就行。
天嬌通過補養,麵色又開始豔麗起來,和香荷一樣粉白誘人。這回子昂一並叫來兩頂轎子,要將香荷、天嬌和豆兒抬進山莊。同時他又叫了輛馬車,讓香荷病前喜歡的大黃狗、大白貓、大公雞等也都上車帶過去。
香荷開始見到轎子還很高興,問子昂道:“你娶媳婦兒啦?”子昂說:“你就是新媳婦兒。”她頓時不悅道:“去邊兒去,我是娘娘。”他便讓“娘娘”入轎。她先是進了轎子,隨即又慌了神,迅速鑽出來,徑直又跑回自己的屋,鞋也不脫,上炕依在牆角處,誰勸也不聽。他又去拉她,她又哭又鬧。他便又哄她說:“咱這兒沒錢了,錢都在咱那個家哪!老鼻子了!”她不為所動,將臉帖在被垛上。他又說:“你是娘娘,沒錢咋給人發錢?咱上那個家發錢去!”她這才感興趣道:“那行。”說著自己下炕、出屋,順從地坐進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