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進山莊時,子君突然說:“你這些媳婦兒我頂多認兩個,別的我不認。”他也突然止步,冷峻地看著她問:“哪兩個?”她知道他不悅,也停下來,笑著問:“生氣了?”他又繼續朝前走,說:“你還在乎我生氣?說吧,哪兩個?待會兒我好安排一下,該認的認,不該認的也別見麵兒了。”她跟上他說:“哥,你別生氣,你聽我說。你這些媳婦兒我就跟文靜姐熟,開始就當她是我將來的嫂子,可現在你讓我一下子認這麼嫂子,我真很難接受。”他見她先提到文靜,猜到她認的另一人就是香荷,仍不高興道:“難接受就不接受,咋得你也是我妹妹。”又問:“那她們生的孩子你也不接受?那可都是你親侄兒親侄女兒。”她一下被將住了,說:“那得接受,咋的也是咱周家的血脈。”他又問:“那母以子貴懂嗎?”他開始妥協了,說:“哥,那我慢慢兒接受行嗎?我是說那些嫂子。”他扭頭看她一眼道,微微一笑道:“你高興就行。”
進了山莊,他們先去看香荷。一進院,見天嬌哄著豆兒打冰滑。豆兒被裹得嚴,那冰滑是用雪堆起後澆水凍成的,靠著院牆一道幾米長的緩坡,將爬犁放到坡頂,人坐上去,朝下一滑到平地。他倆進門一瞬間,豆兒正嘎嘎笑著從坡上滑下來,險些撞著子昂。子昂一閃身將豆兒抱下來說:“看看誰來了?”豆兒還不到兩歲,除了能自己吃飯、滿地亂跑,還能說很多成句的話,主要是天嬌竭力承擔著香荷不能盡到的母親的責任,以減少子昂對豆兒的牽掛。豆兒分不清媽和姨有什麼區別,對天驕的依賴遠遠超過香荷。
這時看看子君對子昂說:“不認得。”子昂說:“這是姑姑。”豆兒立刻說:“姑姑跳大神兒!嚇人哪!”子昂責怪道:“又聽誰瞎白話?”豆兒說:“姐姐說的。”子昂埋怨玉蓮道:“那個欠兒燈兒!”又對豆兒說:“這個姑姑不跳大神兒。快叫姑姑。”子君伸手去抱豆兒道:“來,姑抱抱。”豆兒忙扭身摟住子昂脖子不讓抱。子昂不高興道:“那爹不稀罕你了!”豆兒也生氣道:“找五姨。”說著伸手去抓天嬌。子昂又向子君介紹天嬌說:“這是你嫂子的五姐,比你小一歲,但你也得叫五姐。”子君叫過“五姐”說:“五姐真漂亮!”天嬌難為情道:“漂亮啥?你也漂亮。噢,以後就叫我名兒吧,我叫天嬌兒。”說著從子昂懷裏接過豆兒說:“這是你親姑姑,快叫姑姑。”豆兒要頭說:“不是,衣裳不好看,爹爹的。”天嬌聽懂豆兒的意思,說:“道兒上冷,姑姑就得穿大皮襖,一會兒姑姑就換花衣裳。”又讓子君道:“快進屋吧,道兒凍壞了吧?都盼著你回來呢。”一同進了屋。
香荷正和津梅的打女兒丹紅碰紙牌。丹紅心眼很多,居然贏了很多錢香荷也不生氣,亂碰一通,說她碰錯了她應一聲了事。子君一見香荷的長相、頭型和穿的都和天嬌一樣,不禁楞住了,轉頭又去看天嬌。子昂看出她的意思,笑著說:“她倆長的像,跟雙胞胎似的,實際差三歲呢。”香荷見子昂帶著陌生人來,愣了一下,問:“誰家的?”他忙哄香荷道:“這是咱妹妹!就那年丟的那個妹妹,找著了!”香荷盯著子君又看,突然又問:“跑哪野去啦?不省心!老實兒家待著,看你還可哪跑的!”說著翻了子君一眼。
子君也被鬧愣了。子昂忙解釋道:“她就這樣,說的話都是我丈母娘活著時的話。”香荷衝子昂臉一板道:“去邊兒去!胡說八道。”這時天嬌替子君摘下棉帽子,說:“到家了,待會兒換套衣裳。我看咱倆身子差不多,先穿我的,你哥剛讓人作的,回頭叫人照你身子再量幾套兒。”子君說:“有套兒穿的就行,別弄多了。”
香荷見子君露出齊耳短發,又吃驚地道:“呀,辮兒呢?誰給鉸的?”子君想解釋,先叫了“嫂子”。香荷立刻反駁道:“不對,我是娘娘!行禮,給你錢,買好吃的去。”說著去搶丹紅身邊的錢。丹紅是金梅讓來哄老姨玩的,由著香荷搶她的錢,隻顧打量子君。子昂對子君說:“她就這樣,總說自己是娘娘,都是一幫孩子叫出來的。”香荷又不高興道:“去邊兒去!不給你錢了!”
子昂對香荷說:“那你留著吧。”說著帶子君去了天嬌的屋,說:“沒辦法,就得這麼哄她,我也得管她叫娘娘,叫別的不行,你也將就著點兒。”子君說:“不聽她說話還真看不出來,多好看哪!真可惜了兒,長的這麼好也得這病。”子昂玩笑道:“那長的不好的就該得這病?”子君嗔怪道:“你看你,俺哪那麼說了?你現在咋這麼歪!”天嬌也跟進來笑道:“你哥現在可是,嘴可不讓人兒了。你要說句他不愛聽的,一句話能搥你南牆上。”說著瞄一眼子昂,上炕翻櫃取衣服。子君看著天嬌說:“俺嫂子要像你似的該多好。”天嬌不禁又看一眼子昂,隻是抿嘴一笑,繼續翻櫃子。子君又看子昂,子昂又隻是一笑。
子君換上一套和香荷、天嬌差不多的女冬裝,又由天驕幫著化些妝,金銀玉首飾應有俱戴,立刻也光彩奪目。子昂欣慰地看著妹妹說:“看你梳的頭,我就想起穆老師。還記得穆老師嗎?”子君點頭道:“記得,小時她給過咱好吃的。你在北平一直沒找到她?”他搖下頭說:“我那學校裏有認識她的老師,可都不知她在哪。後來我沒再找;北平那麼大,找也是大海撈針。她比我大一整旬,今年快四十了,估計孩子都挺大了。她是我的啟蒙老師,我就想讓她看看我這個學生現在畫的畫兒,我覺得我沒辜負她對我的期望,至少我一直堅持畫。”她挖苦他說:“畫的都是大美人兒,是不?”他聽出她的意思,說:“我可不是亂畫的!”然後帶她先去看文靜。芸香、亞娃、多日娜等人也要看,但按子君的要求,都要排在文靜的後麵,畢竟她在奉天時就對文靜有好感,特別文靜被其表哥霸占後,哥哥痛不欲生的情景讓她難忘。
到了院外,一廚娘見到子昂驚喜道:“大當家的回來了!”又看著子君說:“這就是大小姐吧,長的也這麼俊!”子昂先向子君介紹說:“這是秦嫂,飯菜作的好。”子君向秦嫂點頭問過好。子昂吩咐秦嫂道:“今晚兒擺大宴,給我妹妹接風洗塵,好好準備著。再有,你先跑一下,讓各屋夫人都在屋裏等著,待會兒我領我妹妹各屋見見麵兒。”秦嫂建議說:“那讓夫人們聚一塊兒多好,省得大小姐挨屋跑。”他說:“不好。”接著又責怪道:“讓你咋幹就咋幹,咋也這麼多事兒了?”秦嫂頓時不安道:“大當家的我沒別意思。”他不想聽她解釋,又吩咐道:“你快去吧,俺倆先去文靜那兒。”秦嫂仍不安地應著離去。子君又責怪哥哥脾氣酸,說翻臉就翻臉。他不以為然,一笑了之。
子昂帶子君朝文靜屋裏走,道上又遇見一些山莊幹活的,都為他的歸來喜而驚喜,並恭敬地招呼“大小姐”。子君說:“哥你挺威風。”他說:“威風啥?都是給咱幹活兒的。”她又一臉嚴肅地說:“你是大地主!”他一愣問:“大地主咋的?”她說:“大地主是剝削階級。”他臉一沉道:“你說啥?我剝削他們?盡胡扯!你要說別人剝削有可能,哥待他們可不薄!這麼說吧,在咱這幹活兒的,你攆都攆不走,哥要剝削他們能這樣?”接著又問:“你這都從哪學來的?你們隊伍裏就教這些?”她笑笑說:“不剝削就好。”他理直氣壯道:“天地良心!咱媽這陣兒常說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事不能昧良心。”她又逗他道:“那你娶這麼些媳婦兒就不怕神怪你?”他嘿嘿一笑道:“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這是周郎娶媳婦兒,一個願意娶,一幫願意嫁,一樣,攆都攆不走。”她鼻子一緊道:“臭美!我看你真快成狼了!”接著又問:“聽說你連狼心都敢吃?你咋啥都吃?”他又嘿嘿一笑道:“吃著玩兒的。”先進了文靜的院。
一見到文靜,子君欣喜地過去擁抱道:“靜兒姐!”子昂糾正道:“叫嫂子!”子君忙與文靜分開,恭恭敬敬地叫了嫂子,又說:“在咱家那會兒,我就當您是嫂子了。不管咋樣兒,你能和俺哥又到一塊兒,挺好的。就是那年可真苦了俺哥了,他死的心都有,把俺爹俺媽嚇壞了。”他又糾正道:“跟你嫂子也得是咱爹咱媽。”子君有些不耐煩道:“知道了!煩人,跟事兒媽似的。”又看著文靜笑道:“嫂子比那會兒還漂亮了!怪不得俺哥搶你回來!”子昂對子君說:“你嫂子就是醜八怪,我也得把她搶回來!她就是我的!要不我這心得疼一輩子!沒能耐講不了,有能耐了,哥就得換個疼法兒。”又對文靜說:“是吧媳婦兒,欠咱多少,咱加倍往回撈,下輩子再說下輩子的。”文靜難為情道:“臭顯擺!下輩子是俺欠你的唄?”他笑道:“咱倆不欠,是這鬼世道欠咱倆,那就得讓這鬼世道還咱倆!”文靜說:“又瞎白話,聽不懂你說啥。”說著拉子君上炕說:“妹妹也挺俊,就是比那會兒瘦了點兒,再胖點兒就好了。這回好了,在咱自個兒家,好好養一養。雪峰一直在找你呢,你要早回來,你倆就能碰上麵兒。不過沒關係,他說過了年還要來。你哥聽說找到你了,高興得一宿沒咋睡,還說等雪峰再來,就去把咱爹咱媽都接回來,把你倆的親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