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不想讓子昂聽這些話,就攆子昂道:“哥你去忙吧,俺跟嫂子嘮點兒知心嗑兒。”子昂焦急道:“你倆親我高興,以後有的是工夫,咱先把你那幾個嫂子看一遍好不?人這會兒都等著你呢。”文靜問:“那些些屋還沒去呢?”子昂說:“咱妹妹就跟你親,偏要先來看你。”文靜很感動,又摟著子君說:“我也是,看見妹妹就看見親人了。”子昂玩笑道:“得,我是白忙活了,對你那麼好,我連親人都不是。”子君反駁他道:“你真歪!”文靜笑著說:“快跟你哥去吧,要不那幾個該挑禮了。”子君想說“願挑就挑”,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對文靜說:“嫂子,那今晚兒咱倆一塊兒睡?”文靜高興道:“好啊!”又笑著對子昂說:“聽見沒,以後我跟咱妹兒一塊兒睡,你願去哪屋去哪屋吧!”子君忙說:“嫂子,俺可沒說天天的,那我不把你霸占了,俺哥還咋疼你呀?”文靜溫柔地拍下子君道:“姑娘家家的,咋啥都敢說!這要等雪峰娶了你,還不成了咧大彪的?快跟你哥去吧,別讓人等煩了。”子君這才隨子昂去了別的屋,看了其她各位嫂子和寬兒、夢兒、盾兒等侄兒、侄女兒。
其她嫂子也都對子君很熱情,雖然沒有文靜那份舊情,但都知道子昂媽這些年是怎麼思念女兒的,自然也嘮她們對一直牽掛著這件事。要講母親思念女兒,芸香講的最詳細也最動情,幾度讓子君情不自禁地哭泣起來,芸香、子昂也跟著落淚。聽說母親和芸香的感情親如母女,子君便對芸香也倍加好感,主動叫了嫂子,而對亞娃、多日娜、順姬、芳子則是在子昂從芸香屋裏出來後央求下才各叫了一聲嫂子。
子君此前在牡丹江的大姨家已聽說哥哥還娶了一個日本媳婦和一個朝鮮媳婦,其中芳子對外又一直是以朝鮮人的身份掩蓋其日本人的真相。雖然她對哥哥娶了從妓院裏救出的日本女子更感不滿,但子昂還不知道父親為發泄怨恨已經把他所有的事都講給大姨家的人,便不敢貿然提起芳子是日本人的事,免得因此加深哥哥對父親的仇恨。在去順姬的屋時,一聽對方說話就知道不是中國人,但因還沒見到芳子,便一時還分不清她是日本人還是朝鮮人,直到子昂叫順姬的名字才知道她是朝鮮人。此前她所在的遊擊隊裏就有鮮族人,其中一個姓樸的隊員的妹妹叫順姬,由此她斷定這個順姬是朝鮮人,但她什麼也沒問。到了芳子那裏,不論從子昂叫她的名字,還是她的深鞠躬,都可斷定她就是日本人,但她依然什麼都沒問。
倒是出來時子昂好奇地問妹妹道:“你好象啥都知道。”她反問道:“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啊,這不你領我挨個兒認識的嗎?”他又問:“你在大姨家,他們跟你說了不少我的事兒吧?”她淡定道:“是呀,說你發大財了,娶了那麼多媳婦兒。還有就是,為了找到我你沒少花心思,在火車站那片兒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我進羅入網。”他頓時臉一沉,看著她問:“妹兒,你是不挺恨哥?”她一愣道:“哥,你說啥呢?你就娶媳婦兒多點兒,我也犯不著恨你呀,你是我親哥!”他又不禁皺起眉頭問:“那你懂啥叫天羅地網嗎?”她愣愣地搖下頭。他說:“天羅地網是道家裏說的兩個凶煞;男怕天羅,女怕地網,都是不吉利的。”她吃驚道:“哎媽呀!哥,你別生氣,俺哪懂道家那些說道兒。”他舒口氣說:“不知不怪,以後可別這麼說。不過你這些年在外,還真是學得穩重多了,不象在家那會兒了,啥事兒都喳喳的,連半兩油兒都盛不下。”她立刻回擊道:“你才狗肚子呢!”他一怔笑道:“是是是,我狗肚子,我就屬狗的。我是順口溜噠出來的,真不是有意的,別生氣。看來真不白誇你,半截話兒也能聽出來。”她又反駁道:“俺不用你誇,要誇誇你自己吧,罵人都掐半截兒罵,不會聽還真以為你誇俺呢。”他哈哈地笑。
她也跟著笑,又說:“哥,有一樣我是真心想誇你。”他收起笑問:“嗯?我還有你真心想誇的?啥呀?”她說:“我這些嫂子的頭發梳得真挺好看。我聽大姨說,都是你給弄的樣兒。”他說:“咱東北女人梳頭都差不多,我沒說姑娘。就說成過親的女人,老太太、小媳婦兒都梳抓鬮兒,總覺得不順眼。北平的女人不這樣,梳啥樣兒的都有,也真有好看的。和你香荷兒嫂子成親後,我就給她設計了個新樣兒,結果都說好看。現在講,也就咱山莊的女人梳這樣頭,她們也不出去,天天就這些人兒,時間一長就都習慣了。”又問:“你也喜歡?那等你頭發長長的,哥親自給你梳。”她難為情道:“得了吧,我看就你這些媳婦兒梳這頭,還是給你媳婦兒梳吧。其實我想說,我這些嫂子個個兒都是大美人兒,人本來就好看,梳啥頭都一樣。”他得意道:“我妹妹就是大美人兒,那哥娶的媳婦兒也得是大美人兒。”她更難為情道:“瞎說!這也是道家說的?”他說:“那倒不是,是咱家。我要不娶大美人兒,我妹妹也瞧不上眼兒呀!姑嫂不和比婆媳不和還鬧人哪!”她一撇嘴道:“我才不管你這事兒呢,又不跟俺過日子,你就娶個醜八怪也跟俺沒關係!”他不信她說的是真的,笑道:“你就口不對心,那你幹嘛真心誇你這些嫂子呀?”她又反駁道:“你說的也不是真話呀,你要真在乎咱家人,能和咱爹鬧那麼僵嗎?”他頓時又臉一沉道:“你別提他!別的事兒你願提就提,隻要嘮我媳婦兒你就別提他,提他我心裏就難受。”說著眼裏竟閃著淚光。
她吃一驚道:“哥,你別這樣,我聽大姨說了,咱爹也挺後悔,那天爹還在大姨家還哭了一場。”他忙阻止道:“好了好了,不嘮那些事兒了。有些話沒法跟你說。”她疑惑地看著他問:“哥,看你好象心裏裝了挺多秘密事兒?”他沉了片刻道:“是,有個秘密告訴你。這個山莊能有今天,你婉嬌兒嫂子可是立下汗馬功勞的。可惜隻能在夢裏見到她了。這樣,哥領你去看哥畫的畫兒,我給她畫過不少呢。”說著帶她又去了婉嬌生前住的屋。
屋裏三麵牆上都有婉嬌的畫像,除了那幅人體像還掛在錢窖內,其餘畫她的遮體、半遮體像都被集中到這裏,每幅畫麵上的婉嬌都是栩栩如生、楚楚動人,有她帶著一幫孩子掛紅燈籠、放鞭炮的,有她在油燈前撥打算盤的,有她舉著蘭花指聽驗銀圓的,還有她在瑞雪中和花叢中怡情觀賞、她為麗娜穿新衣服迎新年、她正低頭看著寬兒正吮自己豐乳的等等。
子君看著哥哥畫的畫,既驚奇哥哥畫的畫比她以前見過的還逼真,更驚奇婉嬌的容姿確實要比她剛見到的嫂子們還嬌美動人,不禁也動了心,忍不住伸手去撫摸道:“嫂子,我來晚了。”子昂在一旁頓時淚如泉湧。她忙安慰他道:“哥,別難過了,這個嫂子走的是可惜,可我那些嫂子也挺好,我看芸香嫂子和她挺像的,好好珍惜活著的。”他欣慰地點點頭。
看過各幅畫後,她發現每幅畫像的右下角都寫著“嬌”,便問:“這個嫂子叫啥名兒。”他答道:“她姓薛,叫婉嬌兒。”她這時已經想到了天嬌,問:“和香荷兒嫂子她小姐是一個嬌兒嗎?”他說:“是,一個婉嬌兒,一個天嬌兒。”她沉吟片刻又問:“哥,問你個事兒,你別生氣。”子昂笑著反問道:“你想問天嬌兒?”她先一愣,笑道:“你真夠鬼的!”他一笑說:“在天嬌屋裏看你眼神兒就猜到了,你指定找機會問我。”她問道:“他沒男人嗎?”他神秘道:“她和你芸香兒嫂子一樣,也殺過日本人。結果她男人替她頂了,讓日本人抓進一個秘密部隊裏。能找的人都找了,錢也沒少花,可愣是沒人敢沾這件事兒。找的人就在哈爾濱給日本人做事兒,可到現在也沒弄清那個秘密部隊到底是幹啥的,說是在五常那兒,叫背蔭河。捎來的信兒,隻說那是個閻王殿,沒有活著出來的,可又死不見屍,聽著挺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