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帳內溫老頭的聲音一響，活瘋頓時不抖了，眯著眼往帷帳內斜瞟了一下，嘴角跟著抽搐，拿著筆的手在紙上胡亂畫了起來。緊接著他口中開始亂叫，顛三倒四的，大概意思是讓我們快交流，他支撐不了多久。不知道是大力還是紅波，在我背後咯咯了兩聲，一把攥住了我的衣襟，我剛開始也被嚇了一跳，但隨即又覺得納悶，心想溫老頭難道是裝死？整個屋裏，似乎就數段少爺鎮靜，看起來甚至還有點喜悅。他先是一愣，接著麵露喜色說，小弟在呢，溫大伯，您剛才問……地獄？帷帳內溫老頭輕咳了一聲，說，地獄？偶說的係地獄黑啊。段少爺似乎仍沒反應過來，旁邊的林先生扯了他一下，在他耳邊低聲嘟囔幾句，段少爺恍然大悟，連聲說，哦哦，溫大伯問的是地域黑吧？溫老頭說，嘿啊嘿啊，就係介個，咩意思？段少爺把地域黑是什麼意思給他說了一通，末了，又加上自己的看法，說地域黑隻是自卑的人為了維護自己的麵子，而弄出的一個遮臉布，溫大哥，您為何問這個？溫老頭長長地哦了一聲，說不為什麼，老細，周老細？雷過來一哈。我在旁邊正胡思亂想，想他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見他叫我，趕緊湊到跟前，說，在呢在呢，老哥，你這是……帷帳內輕咳一聲，說，偶囑咐雷的係情，雷可還記得？我說，記得記得，你……是被活瘋師傅招來的？帷帳內說，嘿啊，既然雷記得，那偶便考一哈雷，偶告訴雷的係情，倒數地三句係什麼？我說，溫大哥您真是太侮辱人了，這點事我還能忘了麼，別什麼倒數第三句了，你的話我全記著呢，隻是現在……說著我回頭偷偷看了張阿姨一眼，發現她一臉好奇地站在那裏，側耳聽我和帷帳內說話。帷帳內說，現在怎麼了？我壓低聲音說，現在不方便，屋裏好多人呢。帷帳內說，那雷進來呀，悄聲跟偶講，偶真的很怕雷忘記呀。我說，這個……還是不要進去了吧？你的身體都發臭了，指不定有啥病菌呢，萬一再染上什麼黑死病，你放心，那些事我都記著呢。說完這句，旁邊的段少爺似乎不耐煩了，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低聲說，問他蜃仙的事情！我哦哦著點頭，對帷帳內提高聲音說，那個，溫老哥，蜃仙還在你身上是吧？帷帳內略微頓了一下，說，哦……原來雷係想雞道介個啊，不在啦不在啦，偶死滴係候，已經把她也搞死啦，雷不必再找啦！我正欲回頭跟段少爺攤手，卻發現他臉色一沉，整個身子頓時塌了，嘴裏說著沒事了，謝謝溫大伯，雙手便慌亂地往兜裏摸雪茄。雪茄叼在嘴裏，掏出芝寶火機想點上，卻手一滑，火機落了地，鐺啷啷一陣鋼音兒，他眼神飄忽，一把拿掉嘴裏的煙，在手中揉成了團。我見他這麼失落，就想說點什麼安慰他，不料還沒組織好語言，帷帳內突然又說話了。雷想抓那個怪物咧，偶介裏倒係有個辦法，要不要係一哈？段少爺正被失望弄得懵逼不已，聞言登時來了精神，連聲說，可以可以，溫大伯您快快講來！帷帳內哈哈一笑，說，周老細，雷想雞道，還係進來一步吧，這個可係天機噶，偶不能讓太多人聽見哦。其實站在屋裏，都能聞見一股化屍味，隻是不太濃，如果進入帷帳裏，那味道肯定很衝，所以我有點猶豫不決，就想說服溫老頭低聲說，我附在帷帳上麵聽。不料旁邊的段少爺卻扯了我一下，對我連連使眼色，無奈下，我隻好掀開帷帳進了裏麵。溫老頭的屍體平放在床上，蓋著一張白單子，雖然蒙著頭，然而屍體腐爛浸出的液體卻已經把白布染得一片一片的，尤其是上半身，看起來活像一張小孩兒的尿布。我忍著惡心往前湊了湊，低聲問他，溫大哥，你有什麼主意請說吧，我進來了！說完，我好奇地盯著他的臉，想看看他是怎麼說話的，因為我覺得他的氣管什麼的肯定已經腐爛了。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腦袋的方位又響起，說老細，雖然雷保證得很好，可係偶還係要先考一下了雷，偶囑咐雷的係情，倒數第三句係咩呀？我見他這麼一根筋，隻以為他是放不下，生怕我忘了，便歎口氣，低聲說，哎呀我真的沒忘，不就是要……說到這兒，我忽然發現他肩膀那堆爛肉上趴了兩隻蒼蠅，心思沒由來一動，就想起了小貝那天附身蒼蠅跟我說話的事兒。不料念頭剛起，蒼蠅的翅膀便震動了一下，響起一個聲音：要係麼？雷倒係快崗啊！我哦哦答應著，脫口就想問他是不是回魂了之後也得靠蒼蠅翅膀的震動來發音，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愕然醒悟過來，心說怪不得你一直要考我，敢情是特麼想套我的話。情急下，我說，倒數第三句，不就是你是廣東人，講話要有廣東味麼？蒼蠅震動一下翅膀，又發出一個聲音：嗯……唔錯唔錯，老細滴記性唔錯呀，偶再考雷一哈，那倒數第五句又係咩？我心說去泥馬勒戈壁，說完倒數第五句，你肯定還得問我第七句第八句，我索性給你編個全乎的算了。想到這兒，我說，哎呀現在情況緊急，活瘋師傅撐不了多久的，咱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我直接跟你背一下你的全話吧？蒼蠅立刻震動起翅膀來，說OKOK，介樣最好不過啦，雷快崗！我說，你讓我把你葬在你家祖墳，挨著你爸的那個位置，說那裏風水最好啦，還讓我葬的時候不要被人看見你的身體，免得大家都知道你是怪物，還讓我給你立個石碑，上麵寫上‘這裏埋著一個廣東人，他愛過、活過、奮鬥過’，我說的沒錯吧？蒼蠅震動著翅膀，似乎有點猶豫不決，終於發出聲音，說，偶……係告訴雷介個了？我說，是啊，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你還說讓我千萬莫告訴別人，免得被傳出去，哎呀你快說汙龍公子的事吧，人家段少爺還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