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在盯著你的便池麼?”蘭卡猛地抬起頭,將視野很快收了回來。“我,沒有辦法,除了這地方,我沒什麼可看的。”轉眼幾十天已經過去,蘭卡的身體恢複的很快,對比最初的他感覺。他能做一些輕微的移動動作,能說話,能看見某些東西,能聞見氣味。身體剩下少部分淤腫,破了的皮也逐漸生出了新皮,隻不過最主要的一點是,他的身體還是無法向之前那樣行動,就是他這相比貝拉德輕上五倍的重量,蘭卡幾乎也沒辦法支撐。他覺得或許身體的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恢複了,他永遠站不起來,胳膊跟腿也一樣。“你可記得今天距離你受傷過了多少天?”貝拉德問道。“四十一天。”“你可知這四十一天有何意義?”“代表著我所犯的一個小錯誤所浪費的時間又增加了一天——”“沒錯!”貝拉德說道,依舊拉著他往日的那張死氣沉沉的麵孔。蘭卡自從能說話之後就一直按照他的所規定的答案來回答他的這種問題,直到他不再為到底是誰害了他而反抗……“你也知道我這樣苦口婆心地問你問題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是因為害怕因為我的聰明而產生誤區,所以不如直接把正確答案告訴我,讓我自己領悟。”蘭卡籲了一闊氣,這種話說出來真不是滋味。“錯!是因為擔心你的愚蠢。為何你過了這麼久還會將你那愚蠢的作為視作聰明呢?難道你還沒有吸取教訓麼?”他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帶著相當的底氣,對他就像訓斥自己的孩子一樣毫不吝嗇。“至少我撒了一泡尿,而這一泡尿挽回了我的性命。”蘭卡說。“真的嗎?你確定你是因為知道把自己弄騷能讓它們對你產生厭惡,還是你因為害怕根本憋不住這泡尿,迫不得已才會尿出?”沒辦法,蘭卡知道,什麼都瞞不了他。“而且,你要知道真正救了你的是我。”“是你,是你,你的功勞我從來沒想跟你搶,況且我也根本沒讓你救——”蘭卡無心說道,知道每當自己話說到激烈之處貝拉德的就會閉口不談,但隻要再過一日,同樣的話題總會重演。他知道這個人為了他是卯了十足的力氣,可是他又該如何感謝他呢?除了日日記著這個偉大的大恩人之外?他又能有何行動呢?早在幾日之前,蘭卡就已經確定了自己這樣下去對對方隻能是一個拖累,不能步行代表著不能打理自己,胳膊不能運動證明他無法自己養活自己,所以他不是沒想過要為對方做一些事,哪怕是豁出性命的事,可是如今的他能做些什麼?除了對著自己的便池發呆之外——“我說,我的身體究竟還能不能恢複正常?”“我不知道。”他從背著蘭卡的地方坐下來,“我沒有親自嚐試過。”“我知道你為我的身體做了許多好事,我隻是問問是不是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我能走路,或者手臂也能好些……”蘭卡懷著既希望又失望的心態問道,可是並沒有答複。看來貝拉德真的盡力了吧?“正如你說的,倘若我的身體能盡快複原——我並不想總是坐在這裏,因為從現在開始,我還是在浪費時間……”對方抬起頭,用一種尖銳而神奇的目光瞅著他,“你確定你會按照你所說的做?你可能連什麼事情是否浪費時間都不知道……”“除了這樣坐著我什麼都會做!”蘭卡堅決地說。“如果這樣的話,有一個手段我們倒可以試試,倘若成功的話,你會複原,或許還比原本的更好;如果失敗,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可以省了一個負擔。”當然,世界上總有一些冒險之舉,成功與失敗總是在這種事上體現的及其清楚。但蘭卡此時別無選擇,即便是一刻他也不願再以這種方式等待。“那麼,請盡快吧!”“待我準備一下。”貝拉德說。蘭卡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而對方則去往山洞黑暗的地方。從他第一次出來的時候,蘭卡就終於確認了他先前一直懷疑的一點,這家夥果然在山洞裏藏了一些東西:包括肉幹、幹果,以及一些他不認識的食物;木錐、木槌以及一些他不認識的家夥;幾塊火石、幾塊碎布,還有一些用碎布包裹著的沙子一樣的東西……來來回回分了好幾回來拿這些東西,到最後,蘭卡終於得知,他們可能要搬家了。貝拉德要他等在這裏,因為他的編織簍不能既裝貨物又同時承擔他這樣的重量,同時留下來的還有他那根奇怪的木杖,這根木杖長相就跟一棵小樹一般,彎彎曲曲的,隻有一條樹枝,從根基一直到尖端。周身光滑,是人長時間使用的結果,而樹根處,還延伸著幾根根須,不僅僅是暗黑色的一坨……看來這家夥是一件真寶貝,貝拉德之前給他的那根樹枝純粹就是一個擺設。貝拉德此去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回來,看來他們需要遷移的地方很遠,盡管這樣,蘭卡還是對將要從山洞中出去而感到熱心不已,仿佛生命力一下子恢複了一般。他被貝拉德拉到了背上,雙腿置於他的腰間,隻要某個地方變換一下姿態,疼痛便隨之而來。他緊咬著牙,生怕被他嫌棄而扔在這裏,死也不肯叫出聲來。一路上,蘭卡用閃亮的目光看著周圍的景致,雖然他還是滿心歡喜,可是他卻感覺這些東西好像起了一些細微的變化。當然,它們的葉片是有一點點發黃,新鮮度也有一點點下降,可是他沒覺得自己可以發現到如此細微的變化,它總覺得它們好像失去了活力似的。當他問貝拉德有沒有發現這一個現象的時候,他隻說了一句,“這隻是你看到的比較輕的地方。”“別說是因為我受傷了,所以才讓它們——也受到了同樣的傷害。”蘭卡開玩笑說,而貝拉德卻認真地回複道:“這確實是因為你,你的罪孽毋庸置疑。”蘭卡不說話,心中有一種煩悶難以說出口。“當然,這與天氣變冷也有一些關係。”貝拉德說,但這句話卻也一樣沒有令他放鬆。當貝拉德停下腳步,蘭卡突然意識到他們回到了那塊由古樹占據的地方,而這個地方看起來依然是老樣子,但與他們途徑的地方還是有著顯著的區別的。畢竟這裏是由它們統領的地方,僅限於它們以及它們允許存在的動植物在這裏居住。貝拉德將他放在地上,蘭卡迅速問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自己去看,蘭卡,我沒什麼需要跟你解釋的。”不,蘭卡覺得自己該看的都已經看了。“我隻是問這個地方是不是應該有個名字,而那個名字是什麼?”貝拉德扭頭看著他,然後從古樹旁邊的大坑裏將自己的背簍拿出來,一邊掏著東西一邊說:“這裏的人一般不會給某個地方取什麼名字,我隻知道這是他們眼中的聖地,而外來者僅有少數幾個人窺視過這塊領域,想必他們還沒給它取過任何名字呢吧?”“在你的心裏覺得這裏應該叫什麼?”蘭卡看著他,確定自己的這個問題給他製造了很多煩惱,不過他還是回答了,“我曾在多年前想過這個問題,想到過‘尼羅森’這個名字,後來一直沒有機會對誰說。”蘭卡點了點頭,“那就叫尼羅森好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蘭卡一邊看著天,一邊忍不住繼續問。“沒錯。”“那麼這麼久的時間你都沒有想法從森林中出去,去尋訪更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不,那不是我的命運。或許你有這種天分,畢竟你那麼喜歡給自己遇見的新鮮事物取名字。”蘭卡紅了臉,決定不再提這件事了。他注意到貝拉德拿出木槌,還有一個錘子,接著,他脫掉了鞋子,在一塊看起來比較空的地方走著,然後時不時的還用力踩踩,就好像在測試這塊地的下麵有沒有陷阱似的。蘭卡也摸了摸周圍細密的草叢,感覺很軟很舒服。然後,當他確定了一塊地方之後,他開始用工具挖掘起來。就算他手中的工具微小且並不尖銳,但在他鑿下,又將木槌帶上來之後,眼睜睜的一大塊草皮就被他掀了起來,然後,他一邊用木槌從地上劃,一般用一隻手將鬆軟的土攬出來。蘭卡不知道對方究竟在挖掘什麼東西,但可能下麵埋藏著一份寶藏吧?也可能是能夠治愈他身體的靈丹妙藥——蘭卡注視著他,直到那個坑挖到他的一人大小之後,他便停下了。因為蘭卡離得遠,並沒有看到地下有什麼,但他那份吃驚的嘴臉早已浮露出來。貝拉德放下工具,過來用雙手將他抱起,然後一步一步走向那塊挖出來的坑,一陣不安突然從他的心中拂過,他幾乎已經肯定了對方要對他做什麼,接著,他便使盡渾身解數掙紮起來……“你給我老實點!我在救你你明白嗎?”蘭卡用嬌柔的目光看了看他,覺得自己現在下定論確實早了一些。於是,他放下了掙紮的意圖,然後順順當當的躺在了這個坑裏。毫無疑問,貝拉德開始了掩埋工作,在掩埋之前,他在他的胸前放了一顆黃綠色的小玩意兒,既說黃綠色的話,他看到這個東西的表皮是黃色的,但是在它的表麵纏繞著的是綠色的花紋,雖然沒有幾條,可是暴露出來卻有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可見,這可能是一顆種子。貝拉德繼續將他的軀體掩埋,最後還用原來的地皮將地麵複原,但由於他身體的關係,這裏即使按實也總多出那麼一塊。索性他將他的腦袋留在外麵,不然蘭卡還會以為對方是存心將他弄死,然後再想辦法複活呢。“好好在這裏麵躺著,盡可能早點睡著,越快越好。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可是時間不等人啊——”蘭卡說道。“閉嘴!”貝拉德打斷他,“按我說的做!”話雖然說得容易,但蘭卡並沒有那麼容易睡著,尤其是當他的眼前都是巨樹和藍天,當他的頭頂指著大地的時候。這件事的新鮮感讓他一點也不能平靜,因為他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治療方式。當他回想到自己曾經的那個夢的時候,那些樹藤曾生出一些小的須苗來挽救他的傷口之後,他恍惚間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於是,他放鬆了眼皮,輕輕閉上了眼睛。蘭卡感覺自己睡了一段時間,而他此次醒來,純屬是被身邊的一種怪聲音弄醒。周圍散發著綠意,然而時間已經是晚上,這判斷花了他半秒的時間,而在後半秒,他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舉著一根帶有長長的尖刺的東西向他的方向刺過來。他想要在一瞬間通過喊叫告知貝拉德,然而就在他的嘴剛要張開的瞬間,那根尖刺就正正地刺在了他的左胸上,一陣強迫的、難以承受的痛襲擊了他。在那一瞬間,他的喉嚨變得嘶啞,胸口變得溫熱,很快,他便睜著眼睛長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