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比想象中更加急促,他慶幸在薩米部落與弗洛蘭迪城之間的曲折不多,多年兩地的物資運送車已經在路上軋出了兩條十分清晰的車轍,正因為這個原因,主道路也拓寬了許多。夜依舊陰暗的很深,但在這條大路上還是還是可以看到一些痕跡,最少還可以順暢行路。他帶走的是兩匹很不錯的馬,它們不懼憚黑暗,這時也正處於精力充沛之中。兩匹馬並駕齊驅,在深夜中看不出是一匹牽製著另一匹,這些都為汗寧能盡快到家提供的便利。很快,他光感覺馬的速度就知道很快,時間也大約比往常縮短了一半。他一到家,便被這種安靜的氣氛嚇到了,他尤其擔心這裏發生了事故,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無法確認安娜“完好無缺”。“馬修!裴娜!安娜……”他大叫了幾聲,兩位仆人從側房中出來,沒過多久,安娜也吃驚地從房中跑了出來,當她近身過來時,她的衣服都沒穿好。“父親!您回來啦!”安娜一下子將他促緊,極度激動地說,“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祖文竟然辦到了……”她的啜泣來的很快,這讓他確認這的確是他的安娜。兩個仆人在一旁站著,不知說什麼是好。“對了,父親,祖文呢?我的哥哥呢?”汗寧深吸了幾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他很想責怨自己的兒子,但是突然想到或許自己被釋放就是祖文的原因,無論如何,他沒有詳細問將軍自己的兒子現在怎樣,而現在顯然也不是新生猜忌的時候。“祖文在路上等著我們,快點!收拾好你需要的東西,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安娜雖然有些疑惑,而她至少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她匆匆跑入房中。當她回去之後,他又將頭轉向另外兩位,“很抱歉我讓事情變成這樣,我希望你們能跟我們一起走。”“當然!當然,汗寧老爺,我們會追隨你——”馬修痛快地說道,他又看向裴娜。“我,我會把途中需要的東西準備好。”“等等——”汗寧說道,裴娜的速度比馬修更快,難道她早就恨透了這個地方了?“你知道需要帶什麼嗎?”“別埋汰我了老爺!您的孩子可是在我的照看下健康來到這裏的,我對逃亡太熟悉了。”汗寧自知愚蠢地笑了笑,“那你去吧,周圍的士兵們可知道我的事?”“我們並沒有通知他們,好像,他們並不知道吧?”馬修說道。“好了,那你去幫裴娜忙活吧,盡量少帶東西,我們現在的處境比上次糟糕。”馬修被嚇到了,他知道,但他還是得說實話,否則,要麼跟著自己的多了一個敵人,要麼就是在這裏留下了一個敵人,無論哪種情形,對他都不好。“好的,我知道了。”接下來,汗寧也得準備一些自己的東西了。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這還不像從前,曾經菲蓮娜會將一切他所需要的準備好,現在他覺得該準備的隻是一些紀念她的東西,一條項鏈,幾身她穿過的衣服而已。衣服毫無疑問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或許可以給安娜穿,但她相信安娜會自己做好準備,而他不想每次看到安娜會回想自己起自己妻子的事。項鏈被攥在手中,他從臥室中出來,坐在客廳之上。等待,他現在需要的隻是短暫的等待,但他還需要想想該如何向安娜解釋祖文不在這件事,想起子女,汗寧又開始頭疼了,蘭卡呢?他沒有回來?如果有人曾告誡他保護兒女如此艱難,他一定不會生這麼多,他們本以為可以在這裏建立一個很好的家庭,哪怕什麼都沒有。“那麼你是厭倦了這些孩子?”是誰?汗寧驚慌失措,他沒看到任何人,況且這隻是他的心聲。他撥亮燈光,看著手中閃爍著的項鏈墜飾:紅色鑲邊的紅色鑽石,中間是一顆極綠的渾圓瑪瑙。是你麼?菲蓮娜——“是我的聲音騙了你麼?汗寧大人?”聲音轉變為一個男人,汗寧感覺頭突然腫脹起來,眼睛也像要被人挖出來一樣。“是你,巴蘇特,你還是沒打算放過我。”“是您,是您勾起了我的好奇,汗寧大人。”“什麼?你是什麼意思?”“我很奇怪向您這樣的人若向人求饒是怎樣的場景,在我的腦袋裏上演了數萬種可能,可是我想要知道哪一種是正確的——”詭異的聲音猶如從遠方飄來,同時也似乎發生在他的心中,他在椅子上坐下。對方的法術讓他喪失了力氣,沒想到即使相隔這麼遠,巴蘇特依舊可以控製他。還是,巴蘇特已經在他的家中,他卻並沒有發現呢?“你想讓我怎麼做?”“我隻想讓您求求我,大人。”“求什麼?我不會——”汗寧說,他的汗水從額頭湧出,他的氣息發短……“別裝模作樣了,汗寧大人。您應該也相當了解您自己吧?您的堅強隻存在於你獨處的時候,可現在您的女兒就在您的身邊,您覺得您還裝得出來麼?難道還要我親自將她帶過來再驗證這一點?”“不!不要。”汗寧說道,然後很快的,雙膝倒在地上,他垂著頭,緊閉著雙眼,一字一字的痛苦從嘴裏吐出,“偉大的巴蘇特大人,洛克伐人最高貴無上的大法師——我希望,希望您能饒恕我的罪過,放過我的親人;我願意……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以及一切來交換,我隻求他們能安全地活下去……”“而我願意用我的榮譽保證他們會在今後活得很好,至於您,汗寧大人,我覺得我對您的恩惠太多太多。剛剛我才想起來,原來我放掉了您的小兒子,他可真是個可愛的家夥!雖然小,但是卻擁有比你們幾個加起來都大的夢想——老實說,他讓我看到了希望,我本以為我的未來會很無聊。為這個希望,我放過了他,我想您也沒什麼可以再用來回報我的東西了,所以我就不再對您奢求什麼了……”蘭卡……汗寧將墜飾捧在手裏,仔細觀察著,他的靈魂在像死神訴說,他的精神在向他詢問:是否曾有一個名叫菲蓮娜的女人來到了這裏,如果有的話,請告訴她我很快就會來找她。他的拳頭握緊,將項鏈抓在手中。在眼眶的包裹之間,他的指縫間宛然出現了一縷洪流,灼熱、鹹澀,毫無阻攔地奔湧而出。他將它含在嘴裏,咀嚼著這一番比往日更加絕望的悲傷。他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掌擦了擦淚水。可怕的聲音卻再度響起——“您似乎想要出去?”“啊——”他顫抖著,身子一下子又軟了下來。“而您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聲音繼續從莫名的地方飛來,汗寧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幻影,本來並不明亮的屋子霎時間被昏黃的光線和黑暗混合在一起,它們相互纏繞,相互擰轉,既讓汗寧覺得眩暈,同時,他也幾乎分不清自己身處怎樣的世界……“您應該呆在這裏,反正他們總會來找你。”他又坐回了椅子,這一次似乎更像是被迫的。“看呢,他們來了——”他的話說完,汗寧看到幾個人從門口出現,混雜在無限混亂的世界裏,漸漸擴大,擴大……“安娜,快走!不用管我,快走!”他似乎大聲呼喚了幾次,但是最終卻發覺自己隻是在幻夢中大聲呼喊而已,他仍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為什麼?為什麼?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可你卻這樣?”“滿足隻是一刻的事,汗寧大人。對於我而言,未來顯然太無聊了,為了找點樂子,我就得這麼做。或許您一直也在猜,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想現在或許可以告訴你答案,那就是沒有任何目的,就像你無意間的一個動作、就像孩子們總會無意間踏入森林、就像他們的手總會摸摸這摸摸那似的,是無目的構成了這個世界,對盲目者而言,他們活得也更加久遠一點。”“所以你壓根不會放過我的孩子們?”“如果像你說的,讓他們活下來,這我從沒有否認過。我不得不承認,汗寧大人,你們一家子都是一個樣子,如此安分,如此平靜,如此不招惹是非,可是這是個混亂的世界啊?你們真的以為憑借你們的這種樣子就可以躲得遠遠的?我對您可是說了我這輩子說過的最多的話了,您是個有趣的人,恐怕連我死了都難以忘卻呢——”巴蘇特的影子詭異地笑了笑,接著,他覆蓋了安娜他們三個人的影子出現在了汗寧麵前。“以人的痛苦取樂並不好——”汗寧說道,“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巴蘇特。”“我不否認,可是,當我折磨足夠多的人之後,即使我得到了報應,是不是也能算我賺到了呢?”汗寧心中一驚,覺得這家夥已經無藥可就了。眼前逐漸清晰,汗寧想不到自己還會回到這個現實的世界,在這一刻,他還以為巴蘇特會再放他一馬,以便繼續折磨他。但他想通了,現在他隻想將剛剛想要對安娜說的那句話說出來,可是——話一出口他便哽咽了,隻見他的胸部突然迸裂,一顆手指大小的窟窿逐漸擴大,擴大,血液從胸中迅速灌出,浸濕了他的內衣,浸染了他的護甲。黑得亮眼的手杖之影如長槍一樣越入越深,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事情,便從椅子上直接倒在了地上。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安娜迅速撲了上來,她極度痛苦地哭喊著,嚎叫著。另外兩個,則在一邊呆呆地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