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該讓他走——”蕾雅對父親說道,但話一說完突然感覺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少想挽留他的意思。她記起了昨夜祖文的表現的確令人寒心,即使一個白天過去,她仍舊沒有回緩過來,連她這樣好脾氣的女人都被氣的差點背過氣去。“否則呢?”“殺了他更好……”父親笑了,她想他應該知道她的意思吧?“盡量拯救他啊!父親,難道您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有,我沒生過兒子,所以我不懂。”蕾雅感覺自己無言以對了。“您答應汗寧叔叔的諾言呢?”“好吧,我得承認我違背了諾言——”她感覺自己又被氣著了,這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在開玩笑!“最讓我意想不到的是,蕾雅,你居然答應嫁給洛裏斯,有時候我真覺得我有些不太了解你了,盡管你是我的女兒。”“畢竟他是國王,這樣嫁出去反倒能夠活下來——”“就算你是故意這樣說。可惜祖文不是那種可以拯救你的英雄,他現在已經頹廢不堪了。噢,不對,他可從來就沒有過任何值得宣揚的故事。”父親這話說的可真夠徹底的。“沒錯,我是故意刺激他的。”蕾雅承認,她本以為對方聽到她要嫁給國王的話會變得至少也要質疑一下,結果,他大概隻是遲疑了三秒鍾,可是誰知道那三秒鍾是不是自己在腦海中與自己戰鬥呢?還是在想方設法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尋理由?“但是他已經被打擊的太重了。”蕾雅接著說。“也許吧,這讓你試圖跟我證明他的希望落空了。男人的生命中總要受過一些傷害,如若不然便不能成長,他已經太大了畢竟,我想再改變的話應該很困難——不過,蕾雅,我必須要向你問明白一件事——”蕾雅的心提了起來,父親的麵孔嚴肅的太快了……“你究竟跟他上過床沒有?”她知道自己現在多想回答不是,多想帶著又是譏諷、又是驚訝的嘴臉好好反駁父親,哪怕是略帶羞澀的拒絕也可以,可是她卻並不能這樣做。父親究竟為何問她這件事,難道是與眼前的這樁婚姻有關麼?她不能確信,她能相信的隻是父親這個人,所以她覺得還是老實交代好了。於是,蕾雅咬咬嘴唇,並輕微點了點頭。父親的僵硬的臉轉變成了嚴酷的顏色,但那也是轉瞬即逝的,因為他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幾次?”蕾雅伸出食指,“一次。”“算了,這若是在之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已經陪數十個男人上過床了——”她沒想到父親竟然拿她跟她們相比,但是他的確說得她沒有還口的餘地,除非她想要進一步挨訓斥……“我不是自願的,父親。”蕾雅睜大眼睛,乞求父親的憐憫。“這種事結果決定一切!蕾雅,你說再多也於事無補。”父親安坐在椅子上,他們在每天夜裏都有充足的時間討論,可是無論時間再怎麼多,討論的東西再怎麼細致,可依舊改變不了什麼。王權就意味著絕對的服從,唯一的方法就隻有將其打破,然而她知道父親不會那樣做的,如果那樣的話,失去的將會是他最基本的原則以及生命中最重要的價值。“如果國王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另選王後,然後……”“然後我們就毫無用武之地了——女兒,不得不承認你是我們唯一的保護傘。我在各種地方都反對過洛裏斯,而他也絕不是那種你若為了他好,便可以得到他真心對待的人。在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是值得信任的,可能他足夠聰明能夠看透誰對他更加依從,但是他絕對不會以你的心意作為回饋。在宮廷的紛爭中,這種單方麵的貢獻是絕對的,是難以改變的規律。”“可是也有反例不是麼?就像——”“不,蕾雅,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至少不如你想象中的那麼平衡。”父親憂思了一會兒,然後便一聲不吭地直接回房間睡覺去了。他沒有解釋對於蕾雅的婚事該怎麼辦,對於她不是處子之身該怎麼辦,他們又該如何麵臨未來可能出現的遭遇。難道說父親已經被現實打的不行了嗎?難道說他們將會成為繼汗寧的家庭破裂後的又一個王權祭品嗎?她的心中感覺到無限恐怖,似乎白日當頭也無法將其驅趕,更何況是現在的孤零零的快要燃盡的蠟燭呢?蕾雅也回到了房間,一直在想象自己該怎麼辦。她與國王的大婚她已經想象了數次,但如今她必須為這個想法增加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一旦國王驗明了她的貞潔隻是一個假象。或許對方都不會親自去驗證,她擔心的是自己被一個頭上生滿蟲子、發絲飄著蒼蠅的老庸醫檢查身體。悲慘的幻想總是有著萬般可能,蕾雅卻找不到任意一處是值得安慰的。她輾轉反側,已經不知道在床上翻轉了多久。她一直試圖壓製著自己對這件事的恐懼,可是還是抑製不住總是想著它,想著自己究竟有心無心答應了父親,想著自己即使不答應父親又能怎麼樣……想著,想著,她又想到了祖文那裏,她的熱血再次沸騰起來。可是表麵上僅僅是腦子裏的憤怒,蕾雅卻心酸的想要流淚,她知道,她現在多麼需要一個人來拯救她,拯救他們的這個家庭。而祖文顯然做不到這些,他連保護自己都很困難。她因此感到傷懷,甚至臆想會有另一個英雄來拯救她,就算讓她以自己的一輩子作為饋贈也在所不惜……一時的幼稚想法被打斷,蕾雅覺得自己想多了,畢竟可能從她身上所能找到的最有分量的也就是一個陪伴了,長時間的陪伴。但蕾雅又不想讓自己陷入虎口,對方應該是一個正義之士,擁有可以改變一切的力量,擁有一定的溫柔可以不嫌棄她所攜帶的一切。當然,若是隻對她一個人專一更好,她可不想將自己混在一群女人堆裏跟她們爭奇鬥豔,她從來沒感覺自己有這樣的底氣。或許,那個人還很漂亮,蕾雅覺得這樣最好。既然都是在做夢,蕾雅感覺或許更加理想一點並沒有關係,隻是這種好事仍舊沒有停留多久,祖文的麵容又回到了她的腦海,原本的憧憬被打消,她仿佛一下子又變成了現實的勞仆。夢中,她夢見了許多與祖文相伴的那些美好片段,然而這樣的好景卻被他將她撲上床之後被打破了。蕾雅驚醒了過來,她所說的話語還不絕於耳,屢屢滲透。她感覺這夢似乎是有寓意的,可回想起來,那些事情的確又是曾經所發生過的事。什麼樣的寓意是非要在夢中才能獲得,而現實中卻不能呢?漸漸的,蕾雅喪失了希望,她知道自己可能從夢境中也找不回曾經的安全感了,捆縛她的是切不斷的擔憂,以及擔憂產生的痛苦,痛苦產生的迷茫,迷茫又再次化作噩夢……如此循環,如此地折磨著她,倘若這件事不能解決,她將永遠陷入在這種現實與幻夢融合在一起的深淵。她在黑暗中將自己抱緊,試想現在祖文究竟在何處,她也試想現在自己正由他抱著他,渴望抱著她的人變了一個樣子,不那麼怯懦,不再因痛苦而仇恨自己,不在聽到自己所愛的人要與別人成親便直接跑掉——蕾雅並不善於糾結過去的選擇,但此時此刻,她卻又想起了另一種可能,就是祖文並不愛她。那麼這樣,她不光前路布滿荊棘,而且回憶也盡是痛苦了。她的淚水掉下來,抿在她的膝蓋上,熱熱的洪流順著粗布擴散,她感覺到全身都被這種灼熱刺痛,這是一種愛的刺痛,她的愛已經盲目到會辨別不了別人對她究竟愛與不愛的地步。那麼這樣的她,真的有能力選擇一個好的結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