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與其他幾個人突破了人群,但卻遭到了下麵的幾個異變之徒的阻攔,而在此時,他的火把已經丟在了車上。奇怪的事情發生,人們的眼神中充斥著盈盈的光,如同羔羊一般,隻覺得疲憊癱軟,有一些人大叫起來,有些人痛苦起來,有些人跪在了地上……國王看見此狀,將利劍從柄中抽出,其餘幾個人也跟上他的節奏。劍刃在幾個禍亂的人身上舞蹈,被火燃燒著的人放出淒慘的叫聲以及那個信仰十分徹底的人的笑聲在為這場戰鬥伴奏,他們對國王幾個人來說沒有任何威脅,畢竟他們隻求一死。但這行為依舊拖延了時間,火焰在蔓延,其餘幾個人也依次點燃了自己車上的火把。“先救人!快!快!”國王咆哮起來,當敵人最後一個倒下,他也向著那馬車衝過去,站在車上的人並沒有任何屈服的意思,而是從車上跳了下來,帶著火焰,將前來營救的士兵撲倒在地。得逞的人如突獲戰利品一樣抱緊士兵,但時間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不論是身體上的因素,還是說火焰讓他們疼痛而無力抗爭,士兵們很快掙脫了這些燃燒著的人的束縛。但火焰依舊蔓延到了幾個人的身上,他們趴在地上,用河灘上的沙土滅火。那幾個不願將火焰熄滅的人飛跑著衝進人群,人們紛紛大叫著跑開,長長的火焰在不斷舞蹈,倘若將他們身上的東西燃盡了,火焰就會一點點熄滅——或許常識並沒有讓他們知道烈火並沒有將他們的身體全部帶走,但死神確實接受了他們,接受了他們愚蠢的靈魂而已。國王看起來要比另外幾個士兵聰明些,他借著奔跑的氣力跳上馬車,在人還沒有到達地點之前,他的劍刃已經將那個人刺破,動作幹淨的令人發指。他用劍斬斷了幾根繩子,其餘的則已經被火焰衝斷,“快!跳到河裏去!”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火似的,當車上掙紮的人脫了身,並全速奔跑起來的時候,他才有了空閑打落身上火苗,星星紅光飄起,他的臉因憤怒而發紅,因灼熱而泛著汗水的光。祖文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鬆懈下來,可對於這個國王而言,顯然事情還沒有真正結束。幾個並無大礙的士兵捉住了夜間奔逃的在這夜裏不斷在地上躥動的火焰,並很快了結了他們的痛苦。也有人將躺在車上的傷者按在地上,用沙土奮力撲救,伴隨著的是他拚命的掙紮。托拉明以警示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周圍,火苗在貨物上攢動,劈劈啪啪的聲音亂響。在沒有繩子綁縛之後,一些堆積不實的東西從車上滾落下來,祖文注意到其中有進餐用的金屬碗碟、幾把有著精湛雕工的木質小椅子、斧子錘子、一些不知藏了什麼秘密的卷軸書卷、四散的因灼燒而不斷爆裂的種子以及其它看不清辨不明的物件。總之,看起來似乎沒有人將生存中最重要的食物放在裏頭。地上的人依舊在掙紮,尤以那些赴死者最為嚴重,火焰依舊在他們的身上團團燃燒,他們帶著要竭盡的嘶叫不斷翻滾著。急於給自己同伴幫助的士兵們並沒有時間給他們的生命以了結,祖文正想要從地上撿起一把劍來結束他們,卻讓托拉明國王搶先了一步。“說說情況。”在幾個士兵紛紛走近之後,國王說道。“六個人中,三個在河裏降溫,兩個就在這裏,還有一個昏迷不醒,恐怕——”這是十分簡單的描述,祖文看了這個彙報事件的士兵一眼,對他表示肯定。但對方的眼神裏卻不是這樣,他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在問他為何他們行動的時候他卻站在那裏。對這個問題,祖文也問過了自己,隻不過似乎並不是輕易能夠找到答案。國王走到他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祖文也覺得自己在國王的果斷行為之下相形見絀,此時,深深埋在他心裏的是一段段的傷悲。“你讓我們有機會挽救五個人的性命,別那麼一副痛苦的樣子,這是你的功勞,祖文。一個人的成長就要從此開始。”這安慰令他的心裏舒服了不少,同時,一股源於他人的信任在他的內心中紮了根。這不是他自己對自己的誇耀,這的確是一個開始。國王注視著瘋狂騰起的火焰,幾個士兵屹立在他的周圍。這些火對那些破爛總有著表達不盡的興趣,倘若火焰能說話的話,它一定在說“這些東西是如此的美味!”但是對這些人來說,這恐怕始終是一個過不去的坎。再次思考那些投火自焚的薩米人,他突然覺得生死之間變得模糊了,一個人可以英雄般的死去,也可以因為喪失自己的最根本的生命支撐而死去。而在他眼前站著的人,身上散發著與那些甘願死去之人完全不同的光芒。他覺得自己開始有了信仰之人,不知父親遇到此情此景,會不會也像托拉明一樣呢?這場火焰盛會漸漸接近尾聲,雖然結果並沒有像祖文所預料的那麼悲慘,但卻仍舊給人帶來難以磨滅的衝擊,尤其是那些團團圍在外麵卻毫無動作的人。他們心生抱怨,即使是國王與幾個衛兵站在火焰麵前關注著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也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這些話多半是刺耳的,這些人以為他們既然可以救下一些人,為什麼不早早行動,順便將他們的財產也救下來呢?為什麼——祖文想到了一個疑問。“陛下——我可以稱您父親嗎?”“當然。”國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父親,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該把這些火撲滅,或許還可以挽救一些東西。”祖文的父親磨了一下牙齒,眼睛仍舊不離火,“盡管這個人是個不可救之人,但他說的某些東西是對的,我們本不需要這些負擔。”“您的意思是?”“我們一直想要的是新的生活,然而我們卻從未想過將舊的東西丟掉。我們自認為自己有很高的文明,將這些財產視為最寶貴的成分,即便是與生命共同取舍,他們也一樣舍不得拋棄。我以前犯了一個錯誤,祖文——”祖文吃了一驚,在他心裏並沒有任何關於這個人所犯錯誤的記憶,而他卻要在幾個士兵都能聽到的情況下將這個錯誤說出來。“是什麼呢?”“我以為我們的未來可以建立在現有的基礎之上,實際上隻是我們不夠狠心而已——”祖文還是不太懂他在說什麼,正當他想要尋求進一步解釋之時,這位父親國王轉過身,對著人群看了一圈,以他高昂的聲調說道:“站在你們麵前的是托拉明——國王,或是從前的將軍,或者什麼都不是!”在聽到國王一詞之後,許多人都沉靜了下來,祖文明白原來這些人隻是將他們當作一些空有著匹夫之勇的卑微士兵而已。盡管父親表現的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可還是巧妙地將這個身份顯露出來,畢竟大家喜歡聽的不會是一個隨隨便便的人的言語,即便像那個人那樣鏗鏘有力的臨死之言,也依舊沒有說服幾個人加入他們投身死亡的隊伍裏,或許這正是一個重點。“……隨便你們怎麼想。這又有什麼用呢?”國王接著說,“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現在需要的究竟是什麼——食物?飲水?屬於自己的豐良田地?睡著美人的甜美小屋?很抱歉,這些都不是,而是一場戰鬥……當然!你們有各種各樣的權利想象自己擁有這些東西,畢竟有些人曾經的確擁有過。但是時運不濟,我們遭受了重創,無論是來自某些人,來自這個貧瘠的天地,他們威脅到了我們,他們讓我們追求這些東西的想法變成了一個空談。而我們卻要在這個縫隙中尋找一些看起來美好的東西,不為任何理由,就是要尋找。有嗎?有人能想到究竟這件事裏還有什麼好東西嗎?我想,值得肯定的是,有些人的確憑借著這種妄想活到了今天……”祖文聽見一些人的口中放出了笑聲,這真好,證明了他們正在認真地聽父親講話。“糟糕的人的想法,糟透了的各種汙蔑、嘲諷和不屑,總之,每時每刻我們都在懷疑別人做錯了什麼。可更多時候,我們也該想想我們自己,究竟比其他人多了些什麼。比人多了什麼,又比那些簡單的動物多了什麼……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任何價值,在生命存在的時候有價值,在生命失去的時候又會怎樣?看似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畢竟,我看這些東西燒著的時候,你們沒有一個人蠢到直接撲上去,拯救屬於自己的東西……這就證明了我們已經坐定了選擇,在倉促的關於性命的選擇之前,我們都選擇了讓自己活。而眼前正擺著這樣的選擇,一個是緩慢的容易讓人喪失知覺的死亡,以及一個關於生命的果斷而血性的戰鬥——你們雖不是戰士,但你們還是可以看到戰士們的模樣,為性命而搏鬥讓他們有更大幾率從森林中幸存下來,然而為了保護別人他們也一樣可以丟棄自己的性命。如今,我要你們每個人都要如此,我們要建立的是全新的王國,這勢必要洗刷掉心中那些個仍舊殘留的記憶,我和我的戰士們會首當其衝——回去吧,各位居民們!將我今夜所說的傳達給每一個與你們相熟的人,我們的計劃仍舊需要繼續,隻不過——”國王轉身看去,紅色的以及青藍色的煙團團升起,火苗隻剩下幾束仍在燃燒。而那些物資,不能燒著的也已經變成了灰蒙蒙的破爛,他覺得或許在他們離開之後會有人偷偷將其撿走,但現在不能。“——我們要將我們身為人類的一切都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