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誰都沒有想到，他們就這樣順利的上路了。在沒有這件事之前，許多人還秉持著懷疑的態度，但是當回去的人將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向周圍的人解釋了之後，不論是否按照國王本人的意思解釋，也無論他們是以何種理由。當幾個重要人物聚集在河灘上之時，壯闊的人群立刻吸引了所有驚訝之人的眼球。人們顯然都參與其中，人們也都在為彼此振奮。就像當他們意料到今日既然要將過去的一切都拋棄，索性前夜就將所有的食物都吃掉一樣，饑餓感沒有圍繞著他們，倒著實有幾個人像是吃撐了一般仰倒在地上等待領頭的人發號施令。“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好事還是壞事？”蕾雅帶著欣喜若狂的情緒說，“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加入進來，這應該是洛克伐中所有的人了吧？”“沒錯，一個融合了幾乎所有人的‘難民營’。”父親說，依舊帶著悲涼的情緒。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近乎是裸身上陣的，這種毫無準備似乎有意無意地誤解了托拉明的意思，而這也著實讓他為前路捏了把冷汗。而他自己卻準備了一些東西，起初這些東西的到來是令人不解和反感的，他們以為偉大的國王讓他們拋棄一切隨他遠行，而他自己卻帶上各種寶貴物品……可實際上，他們仔細一看，這些東西也不過是帳篷的棚頂，一些隨時分發隨時集中的工具而已。他們想問問那個純金王冠在哪？盡管在私底下嘀嘀咕咕，但卻沒人問過。想要找國王證實，恐怕會收到類似這樣的回複：“想要那頂王冠的自可以留下，用自己的生命賠付那金貴。”於是所有人索性不談，靜靜等著隊伍接受整理，然後踏出第一步的時候。晨曦並不明朗，森林之上蒙蔽著層層疊疊讓人辨析不明的淡色煙雲，天邊疊著如同河潭泥沙般的灰黑濃雲幾簇，隱隱約約讓人感覺到涼的透心、冷得徹骨。對於離開這個地方，每個人既懷著膽怯，也攜著不同程度的憧憬，可經曆過慘痛的人往往在這個時候能夠承受更多，一想到離開這裏，在新的世界有更多的樹皮草根可以吃，他們便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或許幸運的話，還可以找到山雞野果，對比這些，世外桃源又怎樣？夢幻仙境呢？恐怕要比最初的家鄉更好……托拉明本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說什麼，但一雙雙眼睛望著他，他沒有那錦繡大車外麵的綢緞為他遮擋視線，他隻是孤零零地與自己親近的人騎馬走在一起。知道事情可能沒有揮揮手示意他們前進那麼簡單，士兵們已經按照他的意思分散駐紮以便提供給人們各種幫助，站在他身邊的人少而又少。他感覺自己仿佛是被脫掉了盔甲的戰士，沒有防護的狀況讓他肉皮發緊，腦袋發涼。或許他已經老了，實際上他也真的老了。斑白的頭發在風中揮灑，如柳條般柔軟稀疏。“各位——”他清了清嗓子，在此萬籟無聲的時刻，他的聲音能從這空曠的地界傳到很遠的地方。許多坐著的人相繼站起，“對於此次前行，我總感覺有些準備不周，看似所有決定都是倉促做出，既沒有太過認真思考，朝中也無人與我對峙爭論。我這樣說的意思是我們此行並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活著到達我們可視為新的家園的終點，而我想每一個踏上這裏的人卻都是帶著想要繼續生存下去的心態來的。我給你們一線生機，但我著實沒有辦法給你們這樣的保證，因為很明顯的，大家都知道那等於欺騙。這不像戰士們可以在一場戰爭之後稍事休整，吃個飽飯，和家人團聚，我們的情況並不樂觀。”“這是其一，其二，我想說的是，我們來到這裏，似乎很多人都已經遺忘了一些人的存在。那些曾經與我們一樣奔赴到這裏的人，他們如今已經年老力衰，數百個人帶著不一樣的疾病，不一樣的人生缺憾決定留在這裏，這讓我感到心中疼痛。我甚至明確地說，倘若他們能夠下定這個決心，我就有足夠的能力幫助他們繼續走下去，然而他們放棄了，一副快要散架了的身體經不起再一次折騰。於是，我願意做這個可能始終會牽繞在我心中的決定，放棄他們，就如同他們能夠直麵那死亡一樣。我在這裏留下了一些吃的東西，不知是否能夠讓他們繼續生活上一段時間。總之，無論是怎樣的選擇，我都予以尊重……”“其餘的事情我已不想再提，天已破曉，身在此線的人內心中都知道該怎麼做。在這路上不必有紛爭，不該有仇恨，大家各取所需，夜晚搭棚，白日上路，當自己並不是十分饑餓的時候多幫幫周圍的人。我要說的就這麼多，那麼，就讓我們向著遠方前進吧！”很顯然，托拉明的這些言論並沒有起到振奮人心的效果，人們的內心中一半懷著迷茫，一半懷著相信，還可能有一半是在想他給那些老頭老太留下的食物到底有多少，夠不夠一個年輕人享用一生？但不論怎樣，求生不像是可以愉快並輕鬆結束的旅程，托拉明知道這一點，而不知道的人也會逐漸明白這些，他不想在一開始就給予保證，然後讓他們自以為一下子與痛苦失去關聯了。所以這就是人的一個愚蠢的地方，往往遭受痛苦的人需要繼續使用痛苦打擊他才行，直到生活真的讓人滿意並且毫無威脅的時候，適當鬆懈一下才是好的。國王騎馬走在最前麵，後麵是浩浩蕩蕩的、密密麻麻的散布在“銀色長龍”兩邊的難民。他們衣著襤褸，他們胡須滿麵。大多數女性將頭發攏在頭上用布頭盤起，在她們的兩側用早上在河邊采集的雜草編織草繩作為一個裝飾。一個簡易的披肩，兩條曾經的絲帶將雙腿攏住，或是直接纏繞在大腿之上，還有的穿著寬鬆的土黃色的襯衣或褲子，但上麵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破洞。他們用繩子將袖口、腳踝處的衣服紮緊，以便能夠輕鬆行進。懷抱著的、背上背的，在危難時期出生的嬰兒哭哭啼啼，顯然是在為幹瘦的母親發表抱怨，而這一點也完全不及某些正好挺著肚子的女人……這種事說起來總讓人感覺出乎意料，困難並不像國王所言那樣倉促，而是長久以來都是如此。大家過著自身難保的日子，居然還是有人創造新人來這個世界經曆苦難，因此，抱著這樣的想法，許多人不愛去管抱著孩子，或仍舊懷著孕的女人閑事，也不管對方是否美貌。對於這種狀況，托拉明早就預料到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要讓士兵們分散在各個地方以幫助最需要幫助的人，如果實在不行的時候，再通知他下令停下修整。在他心裏，孩子才是他們的未來。蕾雅始終陪伴兩旁，時而是左邊，時而是右邊，隊伍需要時時刻刻得到牽引。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祖文，包括洛斯等等其他人都被派遣到臨近的一些隊伍之中。在那裏，依舊有一些殘破不堪的卻又仍舊向往生活的人需要幫助。他很高興看到自己身邊的人都能盡其所能地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這起碼是一個好的開始。薩米村是在弗洛蘭迪城所對的河流的另一條支流，而他沒有決定去那個地方，而是直接沿著這條河岸向上遊行進。看起來，那個地方似乎表現的更加荒蕪，而他更擔心這些人看到那些被燒焦了的屍體之後會有什麼感想。因為數量巨大，他沒有下令讓人將那些屍體埋葬，實際上也沒有充足的時間。雖然策劃這件事並不需要太過集中的時間過程，但托拉明心裏懷著的負擔足以將其他一切計劃都打破。很快，時間到了晌午，他很高興能夠最先看到一些未被人們摧殘的樹林的出現，待整個隊伍開進去之後，他們便又可以興奮地繼續殘害一下這些沒腿沒腳的生靈。他隻在心中默默念叨，希望帶春日再次來臨，它們能夠以曾經的樣子複蘇。人們漸漸停了下來，注視著眼前的所發生的這一切。這是一個好的預兆，盡管森林的樣子與曾經的沒什麼不同，但是光是看到樹皮，時不時就會顫抖的樹葉，就已經非常不錯了。荒蕪不斷蔓延，到此也並未結束。人們在河中取了水，又飲了身邊的牲口。除了士兵們用來在隊伍中騎行通信的馬匹之外，所謂的牲口就剩下幾隻骨瘦如柴的野狗，而它們沒被吃掉也著實是僥幸之事。一些青壯拿到了幾把斧頭，從灌木叢中尋找幹枯的樹枝，砍下來，用於夜間營火之用。閑下來的女人們則遍地尋找可以在嘴裏涮一涮的東西，一些草的果子已經幹的剩了一個殼，但剝開殼，裏麵的種子還是一個相當的美味。高一點的灌木上掛著抽縮了的水果，她們將其采摘下來，待晚上的時候，倒在鍋裏，作為清湯，顯然能供更多的人食用。托拉明在人群中看了看，這種感覺令人欣慰。而這段時間，祖文也開始接近蕾雅與她談情說愛，或許正在說著的是他並沒有告訴給蕾雅的關於前一夜的轉折。他點點頭，臉上的笑容舒展，一個人騎著馬疏遠了人群，想要到不至於迷路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可是沒過多遠，他就發覺自己仿佛被一個人跟著，這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大概有什麼消息需要彙報。於是，他回頭看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人影，但就在他轉回頭的一刹那，一個暗色影子出現在了他身邊，連馬都驚叫一聲跳了起來。來的人輕輕笑了幾聲，然後揭開兜帽。“巴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