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寧走在城堡之中,回想自多年前拉赫曼活過來後,他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中。他不吃不喝,看似整天都在休息,可實際並不是,他在冥想,在深思。而布洛寧也同他一樣,不過他思考的卻並不是那個問題。一直以來,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已經足夠虔誠,當沒有人對他再存在什麼興趣的時候,他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為此他甚至和他的父王作對。他陪伴他的昏迷與沉睡,他蘇醒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時間知道。而在他決定將自己禁錮在一個黑暗的房間,並向周圍的人宣告自己已死之後,也是他……——或許拉赫曼看出了他實際上另有意圖。鑒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都為拉赫曼掌握的魔法能力而感到好奇,布洛寧也不敢說自己想要魔法的目的有多麼純潔,他隻是想要弄清這些東西。他是個年輕人難道不是嗎?或許還要比人們所說的年輕人更小。然而拉赫曼沒有給他任何答複,卻也沒有拒絕他。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擔心如果自己學會了什麼東西會對他不利,同時他也擔心明確拒絕之後可能會讓他們對他產生更大的仇恨,這同樣也是一個大大的壞處,所以他才一直什麼都不說。這是拉赫曼十分睿智的地方,布洛寧非常喜歡他的這一點。他不像他的劍術師那樣總是會炫耀自己殺死了多少人,打倒了多少強大的對手。因為這種囂張態度,他乞求父王給他換了好幾個,結果他們卻都是一個樣子,甚至於新來的要比離開的更加自負。他在與拉赫曼聊天的時候,他給他留下了解釋: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的資質不夠格才會被趕走,所以他們來到這裏就會迫切地證明這一點。布洛寧覺得他說的很對,盡管師傅們的教授水平並不好,但他還是學得很好,否則父王不會輕易答應他的要求。他在劍術上可以打敗一個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人,可是拉赫曼卻說他們是故意輸給他的,以在這方麵表現自己的忠誠。可見,王子的身份總是讓他備受蒙騙,這也是他奢求有拉赫曼的那種預言能力的一個原因。拉赫曼對布洛寧很好,他不會因為自己在被他無意中打斷了思考而發任何脾氣,盡管在事先已經知曉的情況下,他還是願意聽布洛寧將外麵的事情說完,然後提出一些中肯又不帶任何諂媚成分的見解,這讓布洛寧更加崇敬這個人。隻是最近,他的心裏卻越發不安,這一切都來源於一個噩夢。在那個夢中,他夢見了拉赫曼的死亡——真真正正的死亡。他沒有蘇醒,他的屍體消失,布洛寧知道這個世界再無拉赫曼可尋。黑色的夢境中散布著熟悉而恐怖的東西:他的父王、他的姐姐、母後,以及破碎的夢想;他變得渺小,世界都灰暗無比看不清任何東西;他感到父王為他考慮了一個小姐,而那小姐卻對他獰笑,她追著他狂跑;最後他被堵在了一個未知的牆角,而在那裏,一群陌生人跳躍著向他撲來,壓了一層又一層,他開始難以呼吸……這促使他醒了過來,可是麵對房間的黑暗他仍舊會不安,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他不確定自己能夠做一個比父親更強的國王,他不確定自己在戰爭時能夠以一敵百,萬一他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幼稚的他呼喚自己的魔法能力,可是這怎麼可能奏效呢?他直至今日還在為那一夜的行為而後悔。因為值班的侍女進來時正好看著他在耍弄那些古怪的姿勢,如果不是他向她們解釋清楚,恐怕她們就會將他看成是一個附魔人一樣燒死。當然,她們可能並沒有那個膽量,可這並不代表她們不會向父王報告燒死他。這件事隻對他的姐姐說起過,不過她也照常嘲笑了他一番,隻是當姐姐意識到他是在認真說話之後好好地安慰了一下他。他知道姐姐在人們心中就像相當於生命的使者,在她身邊他是很少想到死亡的,可是聖女神殿不允許男人入內,他所能見到她的機會少之又少。自己有父親安排的課程壓在身上,出去的機會本來就少,想見姐姐的話還得付給他的“眼線”一些報酬,以讓他去打探索妮婭公主何時出來,在什麼地方;是做公眾布道,還是安撫窮人。很多時候,當他出發到那個地點的時候,姐姐都已經回去了。他們倒是時長寫信,可是這樣時間長了,也就不解決問題了。姐姐對他的啟迪很大,她跟他解釋如果死掉的有價值的話,那死亡就沒什麼可怕的。盡管他現在還有一些迷惑,他想不到有什麼是會大過死亡的,並且姐姐不是崇尚生命嗎?難道在她的眼中還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的?可是他還是毫無疑問地相信了他,因為她既美麗又從不將他視為一個孩子。這總是讓人難以理解,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麼他覺得值得奉獻的事物,或許當他弄懂魔法,他就會知道生死的著重關係了。他走進宮殿,這一路的回憶並不新鮮,他每次來到這裏之前都會思前想後,想一想自己該怎麼對拉赫曼說,對方才能教授他一些東西,哪怕是最簡單的魔法也好。他為此想了一些小伎倆,比方說表現自己的能力——他在玩劍方麵為何那樣認真,就完全是為了這所做的;或者說向對方表現自己的柔弱而獲得他的憐憫,可這樣的方法對拉赫曼來說並不管用,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想象著這件事的根源,拉赫曼曾對他說過,你學會魔法究竟想幹什麼?他說出了好幾百種回答,以為在這些答案中肯定會有一個令拉赫曼滿意,可是收到的卻都隻是搖頭說不。這個地方就像一個菜窖,布洛寧一生隻下過一次菜窖,而他卻是這裏的常客。還沒下到地下宮殿多遠,身邊就黑了,靠燈火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麼時間。周圍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牆壁好像是冬季結了冰一樣,摸上去既凍手,又滑溜,不小心的話還會跌下台階。不是個好地方,但拉赫曼來說這個地方再好不過了。這原本是洛克伐城市遺址的一部分,不過人民沒有變,隻不過國王換成了他的父王而已。外麵的建築風格或許改變了一些,但是住在裏麵的人都會感覺到來自於洛克伐堅硬黑暗的一麵,若是對於布洛寧,他就不會建造這樣的地方。他夢想中的監獄也如同天堂一般——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很清楚,不過他的確想過。敲了門,拉赫曼就會明白他來了,否則他不會將裏麵的門閂拉開。脫開了自然火光,迎麵而來的是魔法之光,如果他沒有辦法學會魔法,或許就永遠也弄不明白那絲絲縷縷的魔法光線是怎麼出現的,一個燭火,閃爍的光卻猶如遊絲一樣。“大法師,您找我?”“你怎麼確定你這次的想法是對的?”布洛寧的確在心裏誤會了幾次,可以說前麵的那些次基本都是誤會。“我不敢確定,我可是不想錯過每一個可能的機會。”“當然。”拉赫曼像對一個大人一樣說道,“請坐吧。”布洛寧看了看周圍,什麼都沒有變。簡陋的書架上陳列著一些古籍,布洛寧翻了數次,結果就是找不到任何發現。書架的旁邊,則塞了一些草紙,看它們的狀態,似乎也沒有被書寫的意思。桌子並未移動,燭火的位置與桌子上的灰塵恰好相合,一切猶如昨日來過一樣……“改變的隻有我這個人而已,布洛寧小王子。不必尋找了。”布洛寧吃驚地看了看他,他還是老樣子:長臉,大頭,裏麵裝著無限的智慧。他的臉上被貼上幾塊黑斑,夾在皺紋中間好像要被擠掉了一般。灰如枯草般的頭發是他不同於別人的地方,而這一點在他身上並沒有變。如果非要說哪裏變了,布洛寧隻覺得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更舊了一些。“可是您看起來並沒有變。”“我想明白了一些問題,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布洛寧確定自己可沒有這樣的本事,他最多隻能推測他表現出來的隱藏著的笑暗示了這一點,而這暗示還是在他將結果說出來之後他才發現的。“不,我沒有。”他老實承認,並垂下頭。拉赫曼用鼻子噴了一口氣,“你這種誠實很好,布洛寧。我想對你的這種誠實說幾件事,或許這會對你想要學習的魔法有所幫助。”布洛寧太過吃驚,身體突然癲狂起來,怎麼會?事情怎麼會這麼突然呢?他情不自禁地將笑容鋪在臉上,而這笑卻一點都不自然。“當然,當然啦!拉赫曼師傅,您說!”他迫不及待了。“我無法傳授給你魔法知識,原因並不是因為我不想——”拉赫曼說道,這對布洛寧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你或許很想知道我是怎麼獲得這些能力的,我隻能說我在一次意外迷途中獲得了這些東西,我將那次醒來之後將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記了,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我在幹些什麼,這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疑問。”“那麼,您現在是否想通了呢?”布洛寧問。“不好說,以我的感覺我的身體似乎被一種力量占據,我曾以為我是受人控製的,可是一直以來我都行動自如,隻是我從前的記憶全部被抹除。”毫無疑問,布洛寧對這些能夠讓拉赫曼困擾的問題更加不解,他可以胡思亂想,可是胡思亂想解決不了問題。“那麼——也就是說我的魔法學習仍舊是一個夢了?”“如果你始終將關注點放在我身上的話就是這樣,我無法傳授你這些東西,在於我隻知道如何運用,卻不知道該如何讓你理解。”拉赫曼說,他的眼睛一直在漂移中,“不過一些關於未來的影像告訴我或許你可以從另一個人身上得到幫助——”“是誰?”布洛寧叫道,“瑞卡麗娜女王嗎?”姐姐對他並沒有隱瞞關於瑞卡麗娜女王展示在她眼前的真實故事,他聽了隻覺她是和拉赫曼一樣強大的人,隻不過姐姐也一樣沒有學到任何魔法,連她那樣的人都沒有機會,他又怎麼會得到女王的指點呢?並且,他能不能夠見到她還是個問題,就算是以國王的身份也一樣不行。“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個指示是否能夠成真。布洛寧,你得嚐試相信我所說的話,憑白滋生幻想是簡單的,但是能夠確信這個幻想是否真實則需要很大勇氣。倘若你有一天掌握了這些,你或許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