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得,你能親自過來一趟。”阿裏克斯曼對剛下馬車的倫薩特說,他的車簡陋的不行,或許這正是他試圖掩蓋身份的一個基本條件。一身烏灰的顏色,長袍披了好幾層,兜帽則在背後盤踞著,是什麼事情需要他這樣隱蔽自己?“我很抱歉我並沒有事先通知你,我此行並沒有想讓多少人知道的意思,你知道——我的家裏發生了一些事。”“那麼請到我的私人會客室來。”他的眼睛中回蕩著凋零的神色,這神色讓阿裏克斯曼十分不安。他看了看跟隨倫薩特來到這裏的幾個人,“安排幾位客人到休息室去。”倫薩特看向他,“你放心,他們很安全。”他點點頭,然後抓著倫薩特的胳膊向前走去,“路還很長,我們可以邊走邊說。”阿裏克斯曼說道。他們順著台階爬行了幾步,“我認為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直接在信上說,畢竟信來的要比你親自到來要快得多。”阿裏克斯曼早些時候聽說倫薩特患病了,如今見到他的樣子使他確信了這一點。他彎腰駝背,每走一步手都會微微顫抖,即使無知的人也一樣可以看清。“”“不,這件事需要我親自來辦。”倫薩特喘著氣,“我想我們還是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再說吧。”如此,阿裏克斯曼攙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隱秘居所。換作十年前,他一定想象不到這一點,他本以為自己會比倫薩特更早老去。“想不到你的身體會變成這樣,或許我們可以另選一個地方詳談。”“不,不必了。”倫薩特否認,“我的身體還能堅持,堅持到可以親眼看到我的王國毀滅的那一天。”“怎麼會這樣?”阿裏克斯曼停下腳步,他看了看他,“算了,我們還是先走吧。”城堡的棱角在落日的斜光中處處是頹敗的影子,盡管這個世界看起來再好不過,然而對於住在這個王宮之中的人來說,卻沒有絲毫溫暖。末日餘暉漸漸降下雲端,他們也正走入了宮殿之中,火光燃起,阿裏克斯曼還是決定選擇一個靠近主廳的房間討論,盡管那個房間並不令人感到舒服。幾個士兵在外把守,同時,他也確信他們所處的距離聽不到他們在門內的任何聲音,除非他們大喊大叫。“你看起來很不好我的朋友。”阿裏克斯曼安排好一切之後坐下來,對他說道,硬椅子顯然讓倫薩特並不舒服,他不停地挪動著屁股,以求最好的坐姿,然而每一個姿勢都讓他難受。“此事事關家族的榮譽,阿裏克斯曼。”倫薩特轉過頭,“你可曾遭遇過這種事情?”“何種事情?你得跟我說清楚。”“還不是我生下的那個小混蛋?”倫薩特本想站起,但無力的身子卻又讓他在半途突然坐了下來,“他逃走了。”“我想你應該再確認一下這個問題,畢竟這可不是頭一次。”倫薩特將他的頭向他一瞥,“你也聽說了這些事?為什麼我會生下這麼個東西,竟會跟你的兒女有這麼大差距?”“他就是一個孬種,完全沒大腦的畜生。”倫薩特暗罵著,“不,孬種還不敢做這些事,在這一點上我還更希望他是個孬種。”阿裏克斯曼不知道該如何參與此事,他們自從成為國王之後,就很少以朋友的方式往來,自然,他們也不會介入到對方的家庭事務當中。“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知道自己需要問他才能找到做法與答案。“我罵了他,僅此而已,而我罵他的次數就像龍嵐斜坡的風一樣頻繁。”“或許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教育方式,倫薩特,你需要讓他知道自己的錯——”“當然!當然……我一直在討論帖他的問題,隻不過我認為錯的東西他卻從來不認為是錯。你能想象嗎?他每天都會出去跟不同的女孩鬼混,有一些甚至帶回到家裏麵。有時我需要擔心他會不會將某個女孩毒打一頓,有時我則要擔心未來會有多少個王子王孫出生。他會四處宣揚自己的身份,打破我所製定下來的秩序,有時也會公然跟我宣戰,阿裏克斯曼,我這一生不會為任何戰爭或者其他的事情煩擾,但這個孩子簡直讓我想要廢掉他——”“這萬萬不可!”阿裏克斯曼說道,卻找不到有什麼理由回答他。“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的諾言……”倫薩特身上被苦悲充斥著,仿佛已經絕望。“我想說已經結束了,你可以不必將索妮婭給他,如果她跟他在一起的話反而會引起我更多的擔心。”“我想凡事都會有解決方式的,倫薩特,目前最主要的是找到他。”“沒錯,沒錯。”倫薩特緩慢地點著頭,眼睛中閃爍著模糊的光,“是應該找到他——”“那麼他在哪呢?”“距離上一次他與我吵架離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六天,我想他應該會到你的城中,或許也會在聖女城。”“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事?”阿裏克斯曼抗拒著自己心中的憂傷,卻突然產生了這種好奇。“我與他談了一些談婚論嫁的事……”“然後呢?”阿裏克斯曼心中有一絲恐懼跳出。“他揚言要來到這裏,找到索妮婭,並用自己善用的方式玷汙她的純潔,讓她的身份不再高尚,讓她變成男人胯下的奴隸。”倫薩特說這些話的時候居然毫不掩飾,難道他是在借這種方式來驅使他改變自己原來的想法?可是,回想曾經,他可是並不急於將女兒嫁出去的,而那時她還沒幾歲。“不要緊張,倫薩特,索妮婭一直都處於嚴密的保護之中,而且並不是我很重視她,女王陛下也一樣。”“這麼多年了你竟然還抱著這個想法,而我說你是對你的王後厭倦了吧?”倫薩特一說到女人,反而有力氣站起來了。“我就不一樣,戰爭時與人生下了這個孩子,成王時將孩子帶走,現在連他母親是誰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我就是不大喜歡別人將我的東西全部搶走,阿裏,即便是對我的孩子也一樣。”“破碎的家庭會讓他產生錯誤的想法,你應該早就預料到這一切。”“我預料到了,的確,隻是我總是滿不在乎。我不知道如今會活的這麼累,我當初為何要選擇坐到那個王位上呢?如果我們將國家都奉獻給你來統治豈不更好?”阿裏克斯曼苦笑了幾聲,“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這樣的決定,倫薩特,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得到自己參戰之後應得的一份獎勵,即使是我那個並沒有做什麼的弟弟也一樣。”他想了想,“關於洛克伐土地的分割問題就已經夠荒唐的了,我不想再討論任何國家的問題。”“那就保護好自己的女兒和王國吧,阿裏克斯曼,就當是我對你的請求。”倫薩特無望地說,“我現在已經被這個兒子弄得沒了脾氣,我沒有任何奢求。”“我會的,一旦我有了他的消息,我會派人給你送回去。”阿裏克斯曼對他表示同情。“不,就這樣吧。已經沒有什麼是值得挽救的了……”“包括我們的友情?”“沒錯,友情並不能解決一切,友情也不過是解決歡樂的一個方案而已。”倫薩特在還沒有吃過晚宴便匆匆回去了,他不知道在他的王城中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但他可以想象究竟是什麼侵蝕了這個老人,讓他變得如此憔悴不堪。倘若是子犯了罪,做父親的同樣不可幸免——他將馬瑞米的罪惡全部放在自己身上了。這是一個悲哀,亦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曾經強大的倫薩特已經不見,擊敗他的並不是比他強大的對手,而是親情,人總是無法在親情中站在完美的位置。他為自己的兒女感到榮耀,然而那隻是他們,他們向陌生人投去的崇拜仍舊讓他頭疼,一個是女王,一個是傳奇的魔法師。然而他自己的王國該怎麼辦?天空變灰,殘風開始在宮殿周圍席卷了一些落葉,它們聚集在了一起。陰影重新降落,整個大地都被附在這片灰暗之中。平民的生活又是怎樣的呢?他一直以來都在思考,似乎越小的房間中,一個家就越能夠凝聚起來。而所謂宮殿的傳奇,不過是人們口中的笑話而已。拉赫曼在某些地方預言的沒有錯,和平並不能拯救人。他開始愈加想念多年前戰戰兢兢的日子,那時他為災難的訊息而竭盡全力,而在那時,做什麼總有個對與錯,人們為了保命也從未追究過太多。而如今……阿裏克斯曼想不透自己該如何對女兒訴說這件事,看似平和的世界充滿了種種矛盾,誰都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麼化解。時間與記憶已經沒有任何消解作用,洛克伐的遺留問題仍舊存在,而對此最為不滿的還是他的親弟弟。他為倫薩特的遭遇感到惋惜,但如果對方確實是在通過此程來釋放他的矛盾話,他還是願意接受,並將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