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火影(1 / 3)

時間未及正午,天上的積雲越來越深,越堆越厚,淺灰的水霧在以烏雲為底的盆中越攪越渾。蘭卡抓緊身上披著的毛皮,冷風吹入,帶來爪子一般的觸感,仿佛眼下不是春季,而是將入冬日的晚秋。早上,他一個人出門,希望能夠在周圍目之所及之處找到人,以便問出一些消息。他並沒有帶姐姐同行,他覺得隻是去詢問一下所處之地並不需要她來陪同。“你知道我擔心什麼嗎?”她這樣說。“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蘭卡回答。“不是,我擔心你走的太遠忘記了回來的路。”在蘭卡的眼裏,這聽起來似乎是個謊話,可看起來又十分真誠。先前他以為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可以處理這一件小事的,然而當他空手而歸,他才突然發覺原來姐姐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多此一舉。離開森林後的感覺就仿佛脫光了羽毛的鳥一樣醜陋、脆弱。身體不像曾經那麼充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來曆的力量支配著他,這種力量最多也不過是讓他能夠行走而已。肌肉變得僵硬,心緒則塞滿了茫然和不安。不知道是對方拋棄了他,還是說一直以來他都身處一片自己製造的假象。無論如何,他內心的激情消失了。他一向不喜歡別人為他付出太多,正因為如此將兩隻門齒獸遣走,接受森林提供的營養也一樣讓他有些不願承受。這不是一場交易,也沒必要是一場交易,即便不接受任何東西,蘭卡都已經將這件事作為自己一輩子所要做的事,因為除此之外他也的確沒別的事情可做。先是一陣艱辛,當艱辛得到釋放,原有的驅動力也蕩然無存了。蘭卡並不覺得自己有奢求另一種艱苦的本意,而是迫切需要一個人來為他指點迷津。風嗆著幹草茬呼呼吹著,蘭卡仿佛覺察到了一股下雨的氣氛。天壓抑的時候總讓人心情煩躁,不過……他想也有不一樣的時候,那就是跟姐姐在一起,即便那時兩個人都心緒沉悶,混在一起卻一下子變成了不一樣的感覺。他想到此,就急忙趕上兩步,希望至少在落雨之前趕到姐姐所在的屋子中。由於田野中沒有路可尋,蘭卡隻將屋子的位置記了個大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自己會迷路的,除非那屋子生了翅膀飛到了雲層裏麵。當高草漸矮、濃草漸稀,草屋的輪廓顯現出來。也不知為何,他突然鬆了一口氣,仿佛自己真的會迷失一樣。在接近的過程中,他的眼睛並沒有離開那個屋子。隻是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看到有幾個黑色的斑點在遠處攢動著,那是人?還是動物?他不知道。不管這樣,屋子與他的距離尚遠,更不要提那幾個逝去的黑影了。……仿佛一陣幻覺出現,惶恐伴隨著陰沉的天色隨之降臨。也許就他的身份而言,總會時不時出現一些幻覺,像是深居這個世界的腹中,被世界的混雜攪得溫熱,又好像風吹進腦子中,冷冷的撫摸著記憶碎片和他所迷惑的各種問題。但這次不一樣,他很快明確了這種感覺。在他還沒有接近那件屋子的時候,悲愴侵襲了他的鼻孔,灼熱的眼淚欲奪眶而出。太靜了,這周圍太安靜了,他感覺到空氣中的渾濁,一絲鮮血的鹹味吸進他的鼻孔。蘭卡沒有直接走向屋子,他看了一眼幾個已經消失的影子。或許這隻是錯覺——一個女人就那樣被攤在地上。她的眼睛張著,眼裏充滿了茫然。頭發散亂,打結,有幾撮連著紅褐色的頭皮在地上散鋪著。幾隻掌印在她的臉上發紅,已有些變紫的傾向,脖子上,手腕上,他有些不忍去數。她已經死了,蘭卡不用確認也知道。在死前,她的身體被剝了個精光。“每個男人都有了剝下女人衣服的衝動。”曾經的姐姐說,“而野獸會把人的皮膚都剝開,你不能把這兩個東西混為一談,小弟弟。”他一直好奇為何她總是喜歡給他講這種事,而後他知道她隻是借此講述她所經曆的那些曲曲折折,幾個與她睡在一起的男人。雖然那裏麵曾經有她愛慕的人,但到現在,她都為他們攢足了仇恨。“我跟你說過提防那些會欺騙你的女人,但是如果遇到一個真正愛你的你要怎麼辦?你不能像現在這樣木訥。”“那我該怎麼辦?”“到時候你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她麵帶笑意,“我不是男人,我沒辦法告訴你你應該做什麼。”他想了想,“那該怎麼判斷她們誰是真誠的,誰又是騙子?”“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未來會遇到什麼樣的人,而現在的女孩子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還是不要這麼麻煩,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做是不是很簡單?”蘭卡說道,他記得姐姐迷人地翹起嘴角。而現在的她在硬硬地咬著牙……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應該幹些什麼,他跪在他姐姐身邊。一眼看去,他發現她的臉上還有身體上有些黑色砂礫。那是這屋子中的塵土在她的身體上凝結,攪著汗水和血液變成一顆顆肮髒的破壞了她的容顏的東西。蘭卡用手輕輕抹去那些肮髒,這麼多年,她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的姐姐,帶著美麗,又帶著憔悴——如果他不去看她的眼神的話。蘭卡感覺自己好像瘋了,因為他好像不知道悲傷是什麼了,甚至這一次他將自己的使命也放下了。滿腦子隻被一個念頭充斥著,那是一個指令,怎麼會如此清晰?他竟然能夠看到那幾個殺人犯的臉,他們的可怖的笑與安娜掙紮的影像交疊出現。他從沒覺得這是他自己什麼時候擁有了這樣的能力,可是又是誰在控製他呢?他又是什麼目的?不。蘭卡鎮靜下來,一切與姐姐無關。幾個想法在他的腦海裏掙紮出現,盡管想法之間有相互矛盾的關係,可並沒有導致十分不同的結果——無論他此時是否傷痛和悲哀,最終隻會剩下:複仇和忍耐。他不敢向她的眼睛看去,每注視它們的一瞬間就會為蘭卡注入一絲仇恨,而仇恨則會衝淡理智。盡管如此,他還是逼迫自己將發生在姐姐身上的悲慘看清。她一生忍受過諸多痛苦,那些日子她都安全度過,可惜這一次她沒有逃過去……蘭卡好像突然間看到了自己的錯誤所在。他用姐姐穿著過的衣服將她裹起來,隻是當他觸及她冰冷且變了顏色的臉頰時依舊會感覺到冷雨般的溫度。衣服顯然並不能讓她的身體變暖,唯有火焰可以。蘭卡默默凝視了一會兒,他張了張嘴,幾滴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這定了格的模樣則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他走出了屋子,仿佛喪失了任何感覺似的,蘭卡用一把火將這個屋子點著了。注視著火焰和濃煙吞噬著屋子,最後將陰沉的天點紅,他沒有任何反應,他也沒有想任何東西。一直以來他所依賴的理智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正確的選擇,甚至讓他困惑和迷茫,如今他要靠什麼?這是他拋棄的最後一個親人——他受夠了這荒誕的一切。走在路上,靈魂為他指示著方向,不論方向的對與錯。那幾個人或許走的已經夠遠,但隻要有方向,他們就無法逃過自己命運。命運——這讓他想起了貝拉德,他倒是個無拘無束的人。——而我是蘭卡。他不知自己是否已經做好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如果正確的話又是誰來評定?天理嗎?他不記得自己被人教育過這些。不,他還沒有確定自己一定會殺了他們為姐姐報仇。包括是不是能夠找到他們,指認他們,以及他是否能夠戰勝他們都是一個問題。他……他隻是覺得至少應該搞清楚,而最後怎麼做,他心裏矛盾,是戰戰兢兢的矛盾。高高豎著的草叢向一邊擺,蘭卡從田野高處獲得了視野的空明。從這裏,他甚至可以看到天邊的樣子,這一片景色隻有站在森林中很高的山上才能看到。他希望姐姐能看到這些,因為那邊有她渴望見到的零散的人群。當然,那些人在很遠的地方,而那幾個凶手則近在眼前。幾個人簇擁在一段破損的屋牆的庇護下,看樣子他們不打算向前走了。他們點燃了一堆火,相互圍繞,天色灰暗,隻是並沒有讓火光的映襯顯得十分明顯。但蘭卡能看見,他們的罪惡沿著空氣從那裏向他襲來。三個男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