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一個城市?拉赫曼走在聖女城街頭,試想世界隻剩下天和地,這之間隻有一個他這個存在。圖景在不斷變幻,有時候陌生到無法用時間來解釋的地步。他倒是知道有一些嚐試操縱這個世界的人,可是最後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們即便擁有著人們難以想象的力量,卻一直不能讓自己滿意。世界真是那麼容易操縱的?或許它隻是讓一些癡傻之人對聰慧之人表示羨慕,而讓聰慧之人整日陶醉於自以為是中吧?如果這樣說,所有人其實都是被騙者。隻有世界本身,在暗地裏癡癡地笑著,或是睡個懶覺,或是做個美夢,讓生存在其中的人追求一股力量到最後的心力憔悴。他們或許不會懂,他們隻是將那股力量奪過來,然後再被奪走。這街上有誰擁有這樣的力量?又有誰配擁有這樣的能量?拉赫曼能看得出來,卻無法按照最公平的方式分辨。布洛寧王子有一顆善良的心靈,而這心靈存在於他王者的身體中,若要與一個農舍小鬼相比,或許就不那麼善良。盡管他願意一切按照他的建議去做,卻永遠無法洗脫這份覆蓋在身體上的華光,不是他自己忘不了,便是其他的人難以接受。布洛寧愛將自己與他的姐姐相比較,他以為索尼婭在女王手下會受到很好的照顧。拉赫曼覺得自己無法與這個孩子辯駁,畢竟他沒有辦法證明瑞卡麗娜女王是不是真的那麼愛戴索尼婭,而她在她身邊又學會了什麼。每當他不對這樣的話題提供解釋時,很多想象就會在布洛寧的心裏生成,最終轉變成令他悲哀的理由。為什麼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還會每日為自己尋找這麼多問題?拉赫曼想不出,可畢竟布洛寧無法通過自己的方式解決,因為他經曆的東西就那麼多,而且他又不曾思考問題,隻找人逼問答案。這也許就是王族的通病,拉赫曼感覺到一絲感傷,依舊尋找不到值得的理由。淡白的建築被風絲拉成線,從聖女城這個地方找不到多少綠色,除了人們身上所穿的綠色的衣服。受到人們思想的影響,所有人的衣著十分樸素。多是白色的布衣,在身上折了一層又一層,或新添了一點黃色,藍色,紫色,灰色,也都是相當暗淡的。人們被禁止攜帶利器,即便是維護治安的衛兵也都隻穿一身輕甲,配上一個能夠帶來武力差別的短劍。自城池建成,聖女城隻保留了極少的鐵匠或石匠為居民們服務,人們以為聖女城的每一塊石頭都是被神聖的光環包裹著的,實際上這樣的說法不假。這裏的建築並不會被時間或陽光風化,被風絲和雨露腐朽,這一點就跟那永生的女王一樣。聖女城——拉赫曼不知道這個名字產生在什麼時候,但他猜想原因大概是與這裏是“處女的聚落”有關。當一個人因為失憶將自己的名字忘記了,卻又不知道自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後會怎麼辦?他是會另取一個名字還是會因為別人叫他什麼便以為自己真的叫什麼?聖女城的名字或許正是這麼來的,在沒有人對這個稱呼幹涉前,它大概就會一直被這樣叫下去。而這次來,他隻是想來見一見這個城市的“女主人”。城市的街道和小路沒有任何規則,建築也並不獨特,一環套著一環,如同在平坦的山丘上自然分布的方形“石塊”。神殿的位置偏中卻不在正中,盡管如此,它的位置也一樣好找,細微的差別並不能給人提供十分明確的理由認定這就是神殿位置,但即使是陌生人到此也並不會迷失。但是通常他們都隻是看看,而他今天則要跨進裏麵。一路上拉赫曼並沒有碰到什麼麻煩,在宮殿外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自由的,真正走到阻礙他的地方時,他看見索尼婭正等待在那裏。與往日不同的是,她穿著一身象征神聖與地位的裝束,而並非出行在外的樸素裝扮。羽毛與鮮花裝扮在她的身上,讓拉赫曼突然想起了自己似乎度過那年代太久太久。皮膚光潤,身材秀美,猶如烈日炙烤下枯萎的植物在陣雨過後將身挺直,帶給人舒爽的感覺。他一步步走近,而索尼婭卻一直靜止不動。她微笑的眼睛在注視著他,他不會看錯,或許這與他所猜測的結果不大相同,女王或許並不知道他此行會為她獻上什麼禮物。拉赫曼繼續往前走,直到與她相隔一個人的空間,他不說話,盯著她的眼睛隻是看不出任何意圖。無疑,他的能耐從這裏派不上用場。從餘光裏,他可以看見在宮殿門口所敞開的三個拱形門,外麵分別有四個女性衛士把守。她們像索尼婭一樣年輕,更確切的說是比她還要年輕。然而這種地方根本用不上這麼大的建築,因為裏麵隻供一個女主人居住,而後,出現了索尼婭這個例外。這裏也用不上三個門,很久很久隻有索尼婭自己進進出出,即使次數再多,也一樣是浪費。那麼,假設這裏一切都是以實際意義所建,顯然,它迷惑的人太多太多了。“不知索尼婭公主為何站在這裏。”拉赫曼說道,不帶任何情感和疑惑。索尼婭靦腆一笑,美的可以迷惑各個年齡段的人。“你就是拉赫曼法師吧?女王陛下叫我守在這裏,攔住你。”“哦?”拉赫曼神色一轉,“為什麼?”“女王言說你的到來會暴露出一些關於神殿存在的秘密。”“女王陛下果真這麼說?可我並無意將任何秘密泄露出去,況且,我自問也並不知道什麼秘密。”拉赫曼說道,心裏感到莫名費解。“不,你誤會了,女王的意思是擔心這裏的秘密可能會被你知道,所以你要收起你的好奇心。”“好的,我會盡量克製自己。”索尼婭麵不改色,站在他麵前反而會給他帶來壓力,拉赫曼隻希望這是他對自己麵相醜陋的不自信。她的眼睛又在他的臉上閃爍了一會兒,“沒必要想這麼多的,大法師,這裏的秘密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他見她轉過身,宮殿的大門自動打開,於是隨著她跟進去了。什麼也不想對他來說很難,而這一點還與他教給布洛寧的東西相悖。這位女王究竟知道多少?而她知道與不知道的界限又在哪裏?不知不覺地,拉赫曼心裏開始劇烈跳動起來,本是一個神聖之地,卻讓他回憶起了自己的那一次“亡者之行。”他並不擔心自己會死在這裏,而且他十分確信自己不會死在這裏,那麼他害怕的究竟是什麼?盡管他的頭腦仍舊被思緒塞滿,索尼婭也並沒有停下腳步來窺視他,責備他,而是繼續向前。宮殿內部顯然與外部不同,而拉赫曼並不敢仔細去看,因為對方已經明確說明了這項禁忌。他隻能有意無意感受周圍色彩的照應,光華在跳著舞,流動的能量從他的皮膚上擦過又溜走。都是一些並不屬於他的東西,裏麵雖然奔騰著各類信息,迷離而誘人,他卻無法采集。並不是他信守約定,而是這股能量超過了他所能掌控的範疇。索尼婭將他帶入一個房間中,他的眼裏隻看見她在地上拖著的裙擺,一個轉彎,明晃晃的光便很快消逝了,房間中的光顯得溫和而朦朧。“你要等在這裏,女王會親自過來。”拉赫曼很想問一句,但索尼婭的目光和腳步一下就將他打發了,難以想象,她並沒有問到任何關於她弟弟的事情。她顯然被教的很好,但有時對方的驚異表現會把他嚇到,讓他覺得這些話都是女王讓一字一句叫她說的,沒有任何自由發揮的成分。房間裏有桌有椅,拉赫曼沒有任何坐下的想法,他看向周圍,這裏有一部分其實也存在於剛剛所行走過的長廊中,譬如那些散發著自然光芒的壁燈,繡著花紋的毯子,唯一不同的是,大概是作為一個陳列室所用,這裏放置著一些木雕,其雕刻的作品多為野獸,看起來光滑而逼真。他繞著屋子轉了一圈,發現了一些鑲嵌或是摳出來的石牆鐫刻框架,又或是另一種文字,隻是僅僅依賴這些根本無法解讀。他繼續環視尋找答案,在旁邊的一個桌子上,放著一本書,書表麵為暗紫色,邊邊角角被金子鑲邊裝飾。他輕輕將硬質的書皮翻開……“看來你並不打算遵守自己的承諾——”一陣輕柔的攜帶大塊分量的聲音從屋子的角落裏傳出,拉赫曼被嚇得抖了一下。“女王……”他支吾了一聲,一瞬間被她高過自己的身高壓倒。如他所猜測的一樣,女王身上極盡典雅和氣質,不是索尼婭那樣的年輕,卻出乎意料的將想象得到的地方展露到了極致。“索尼婭曾提出為了保護住這裏的秘密,可以跟你在監獄見麵,而我一直覺得那樣實在有失身份。但我的確選了一間有牢房樣子的房間,希望這裏的簡陋並沒有讓你覺得不舒服,怎麼樣,你百歲之後的生活還過得好嗎?”拉赫曼點點頭,他絲毫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也在為是否需要回答懷有疑問,因為他覺得女王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是否會獲得答案。“很好,我擔心你的身體會不允許你來履行你信件上的所做出的承諾。”“也就是您允許了?”拉赫曼沒有想到事情竟會如此順利。“你可不是第一次來摻和我的事情了。”女王說,拉赫曼想了想,知道她是在指那件關於洛克伐的反叛之戰的事。“沒有你的幫助,就沒有我今天的索尼婭,為了這一點我得感謝你。”她接著說,“幫了我一次的人如今還要幫我第二次?我不知道我該回饋給你什麼。”他看了看女王的雙眼,心中仿佛被牽引出一段段並不存在的狂跳,又好像被瞬間拉入到另一個世界似的。“不,我無意要求什麼,我隻是想要這麼做而已。這樣做難道不是最好的方式麼?”“可是,拉赫曼——”他聽到女王直呼他的名字如同天籟,“你究竟屬於誰呢?你真的會忠誠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