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頭一次見到,貝拉德覺得用清風綠草來形容這個城市再合適不過了。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城市起,溫和的風就開始注入他的整個腔體,曾經荒草萋萋的感覺早已不在。一條傾斜的河水從斜坡上劃下,應該是有人刻意將其修改過。這一條銀流並不寬,後麵的雪山是它的發源地,但貝拉德無法判定那漫長的山脈有多遠。似乎那山將自己掩藏於迷霧中,淡白色的分割線將自己與這草綠色的城市分割開,既是城市與自然的標記,同時也是現實與幻想的隔斷。單獨看艾薩斯城,隻是讓人有一種原始的感覺,猶如貝拉德站在森林一般,那些點綴在山坡上的小房子並沒有汙染草綠色的山坡,其一是因為除了城中,外圍的房子比較分散,其二是因為它們所展露出來的都是不被塵世沾染的模樣,像是點綴在一片綠野上的白色寶石,雖然不及真正的寶石那樣璀璨,但是這些小房子完全有理由讓人相信,它的裏麵隱藏著珍貴的寶藏。換言之,像是山間的寶石原石,以完全無規律的地點分布。即便遠遠看去,有一些黑色的小點是人類的足跡的表示,也一樣不會讓這原本的模樣被打破。或許這是因為貝拉德第一次看到這類城市的緣故,他所看到的一切令他吃驚,看著那些圓滑的並不存在任何尖角的人類建築,總是讓他不知不覺想象工匠們是如何將石頭打磨,如何裝運,如何固定在屋子之上,還有那些簡易的在斜坡開鑿的黃褐色的山洞,那又是誰建造的,他們怎會與其他人不同?當然,放眼望去,貝拉德看到了諸多不太統一的風格,說不清為什麼,他好像就是知道這一點,而且還是在很早之前知道的。他本想向艾拉討論一些關於這個城市的問題,但看到她茫然的眼神,就仿佛她已經拒絕了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了。“讓你離開這樣的地方真是很殘酷。”貝拉德不知不覺說。“我可沒覺得有什麼變化,這個城市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懷念的東西了。”貝拉德有些想不通,她為什麼這麼說?他明明看到她記憶中的那段美麗,不過說來也奇怪,在那段美麗之後,是一段被遺落的東西。他不知道艾拉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失憶過一陣,不過這也隻是假設,他對此一點研究都沒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道“失憶”是怎樣的一個過程,以及這個詞到底從哪來的?“你知道你不必選擇回到那個家,我把你從那帶出來,沒說非要將你綁在過去。”“那要怎樣?在這裏我可以明目張膽做個妓女?”“不。”貝拉德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看到了女人令人煩惱的一麵,他想起姐姐曾經對他說過的一些東西,但顯然這些東西也並沒有讓他真正找到艾拉現在究竟缺的是什麼。難道她所尋求的並不是一份安定?安娜姐姐可是從來都夢想這樣的生活呢。想到這裏,他再看看這個城市,一點感傷從心頭升起,然後又漸漸淡化。不管怎樣,希望她的靈魂能夠得到安寧,並且永久駐紮在這個地方。他們騎著馬,眺望到中間那個頗為明顯的城市,艾薩斯城坐落在一堆圓形白色城牆之間,被城牆遮擋了一部分,但有些建築也能看的很清。依山勢建造讓這個一體建築有了多個層麵,有可能相對整個斜坡來說隻有一層,也有可能中間的結構滲入到更深處,但貝拉德覺得第一種猜測還是比較有可能的。“你要找的地方就在那裏,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拋下我,如果進了城的話我就不會讓你這麼簡單的放手了。”為什麼?貝拉德想問,但沒有說出口。“我說過有一些事情還需要你幫忙。”“在那之後呢?”艾拉問。貝拉德不去看她,也不敢看她,“我會設法把你安定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或者你直接回家也好。”“這樣還不錯。”艾拉想了想,然後騎著馬向前奔去,貝拉德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進了城,或者說隻是貼近了這個城市。一些簡易建築開始浮現在眼前,與他遠處所見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區別,無非是更加細致了,而這種細致並不包括那些紛繁複雜,讓人看了眼花繚亂的東西,更多的隻是一些平實。進入他視線中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多身著樸素亞麻外衣,內衣則是棉線編織,這樣讓人穿著更舒服。除此之外,他們還喜歡將繩草纏在身上,似乎繩子對許多人都是用得上的。一些人手中拿著鏽跡斑斑的金屬器物,鋤頭,鎬頭,一些不同樣式的刀子,是足以刺進動物體內的,而那一件是用來剝皮的?還有的好像是用來剃肉的,貝拉德眼睛仔細打量他們的穿著在長相以及生活方式,但這遠遠不及他們注視他的眼神。他以為是自己騎馬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為他忘記了自己的著裝,可這身衣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從哪來的,衣服的布料也讓他想不透是某種動物的毛還是人們種植的作物。而艾拉看起來就很平常,她不帶絲毫畏懼地盯著這些人看。貝拉德下了馬,將韁繩握在手中,小販的叫賣聲開始衝入他的耳朵,這種狀況在每經過五個房子都會遇到一次。“新鮮的羊肉!新出鍋的麥餅!剛到的鮮魚!”貝拉德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他隻有感到饑餓的時候才會進食。相反,他對某個房間中的一些工具很感興趣,但好像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並不是太實用罷了。“我們需要找個地方把馬賣了。”貝拉德說。“為什麼?”艾拉抓住他,“到城中還有很遠呢!”貝拉德想告訴她他們需要錢,真正的錢,但是這話又不能說,他隻能解釋這樣的話太顯眼,他難以描述自己現在的感受,危機重重總是想要找個洞鑽進去,但是艾拉誤會了。“你是說你害怕我的老板會追到這裏來?我太了解他了,我在他眼裏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但是我們在總要防範一點。”貝拉德在她耳邊說,他總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別人聽到,因為他總是試圖從他們的眼光中猜測他們究竟想什麼,以他的看法,就是老毛病犯了。他身體中存在的魔法力量就像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時不時地就會自覺探知那些人的心境。“好吧,那我們該怎麼去安薩斯城呢?你一點都不著急嗎?”這正是他想要問自己的問題,我不著急嗎?之前的他太心急了,也許心急就是錯誤的根源吧?他的眼睛變得凝重起來,“我不知道,我是在想大概到了艾薩斯城我們就要分別了,所以……”這句話似乎深得艾拉的心思,“我還一直覺得在你心裏我是個可怕的怪物呢!”是的,隻不過我不願承認這一點罷了。貝拉德不太明白,艾拉並不危險,但卻總是令他感到惴惴不安,這是他在失去姐姐之後的精神錯亂殘留下的東西,在他們中間,他才是會帶來危險的人。“不會,你其實十分可愛。”“奇怪,你今天的嘴巴怎麼這麼甜?不過我可得告訴你,進了城裏麵可愛姑娘多得是,我不打算攔著你去找誰,但是假如你因為誰而想要把我丟在哪裏的話,想都別想。”“可我們的計劃——”“我可從來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計劃。”下午,他們從將馬賣給了一個人,隻拿到了一點點銀幣。艾拉說,“幹這行我可不是專家,但在你這裏我至少還強一點。那個收馬的或許很黑,但我們又不缺錢不是嗎?”這話說的沒錯……貝拉德想。艾拉將拿到手的銀幣給他,“這是你的馬,你應該拿著這些錢。”“你怎麼這麼煩?”艾拉說,“在這裏女人拿錢會讓人注意的,你難道不擔心我因為這個被別人搶走嗎?”她對著他的耳朵,聽起來似乎並不是玩笑,“那好,我就代替你拿著好了。”“還有,我們最好找個地方住下,你這一身太顯眼,以我們的速度天黑前是進不了城了。而且爬坡很累你知道嗎?”艾拉連著說了一堆話,而且每句話都隻有半句。隻是這並不妨礙他聽明白,總之,一點是她累了,第二點是她覺得白天行走才更安全。於是,他假意自己是什麼都知道的,實際上在這裏他是個外來者,隻能聽信艾拉的吩咐,她走到哪裏,他便跟著走到哪裏。同時,他還得肩負著保護她的責任。很快,他們在天黑前盡了最大的努力去與中心城市拉近距離,與此同時,艾拉也在跟一些人打聽了能夠住宿的地方。這些人毫無意外地仔細觀察著他,同時,他們與艾拉說的話總讓他感到疑惑,尤其是那些表情。“他們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還有你笑什麼?”貝拉德控製著自己,明目張膽窺視艾拉心裏令她反感。“他們以為我是被你從某個地方買來的,所以勸我逃走。”貝拉德恍惚明白了些什麼,“看起來那些人是好人。”“這種話誰不會說呢?但是誰也不想惹上麻煩,所以多數就隻是勸一下。哎?”艾拉用居心叵測的目光打量他,“你該不會是傻子吧?這種事情你竟然還在打嘀咕。”“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就是對某些事情非常清楚,但是對某些又一點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些什麼?”艾拉問道,“你知道的東西是誰教給你的?”“有一些是姐姐教我的,有一些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有一些我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好像做了一個夢,它就出現在了腦子裏。”“你記得那些是什麼東西嗎?”“不記得,隻有事情發生的時候這種東西才會出現,看起來很熟悉,不過也僅此而已,細節我一點判斷不清。”“好可憐。我想……”艾拉用手撫摸著他的臉,貝拉德看著她瞪大的眼睛,還有皺皺的雙眉,“你想什麼?”“不,沒什麼。”她說,“你好像不對我的想法感興趣了。”“我知道那樣是不對的。”“哈哈,好孩子。”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