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裏就開始進入泥水城了。”阿裏克斯曼說道,他們幾乎一路狂奔地向著泥水城的位置前進,夜裏休息的時間不長,而且他們還是在馬車上休息的,困倦疲乏已經讓這個老人眼皮鬆弛,眼袋發黑,但索尼婭對此感覺無關緊要,不知是年輕的活力還是說瑞卡麗娜女王真的賜給了她青春不老的魔力。索尼婭屏息了一會兒,聽到外麵的聲音,眼睛不時向外撇去。最終忍不住想要撩開簾子的時候,被阿裏克斯曼叫住,“不要,你沒有必要去看外麵的東西。”索尼婭本還懷疑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希望父親解釋給她聽,但很快,一係列聲音就已經差不多讓她明白了。“看來這就是被別人統治的結果。”索尼婭說著,她聽見的嘈雜聲太多,大多砸碎了什麼東西的聲音會將人的喊叫聲淹沒,不過也有一些是出自人的喊叫,撕心裂肺的叫聲以及一些胡亂的辨析不清的聲音,好像這些人並不能正常的說一些話,粗魯的話語中多是泄憤之氣,真正清晰的卻隻有幾個字。她隻希望不要有人在她眼前喪生就好,但她也知道這種情況不太可能。士兵列隊,將馬車保衛在中間,從頭到尾是二十幾名重甲騎士,咄咄逼人的馬蹄聲讓那些散亂的侵略者並不能不敢強行站在路的中央。但即便如此,仍舊有一些人迫於追趕會直接衝到馬的前頭,還有人直接下跪向他們求救。就這樣走嗎?當然了,就得這樣走。索尼婭掩飾著內心的痛苦,知道先前她父親潰敗了的一些措施,卻總也想不出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不會去問他,他明顯在她眼前故意掩飾著什麼,一閃即過的遐想讓她以為自己可能是被父王出賣了。但很快,恢複理智的索尼婭覺得那想法簡直荒謬至極。馬車雖然算是相當豪華了,兩個人坐在裏麵,綢緞遮蔽著車體的內部及外部構造,單排椅子足夠擠下三個人。但對於外界來說依舊空間狹小,索尼婭會花一部分時間去環視這靜止不變的車篷,另外一部分時間分給什麼都不看的遐思,剩餘的一部分便是盯著父親的臉。曾經對她百般尊敬的臉現在已經變得死氣沉沉,無論這是兩種怎樣的表情,對她來說都不太習慣,她更習慣的是他之前來聖城與她談論和馬瑞米定親之事的時候,那副麵孔就像一隻老虎一樣生生讓她體會到了一種用生命要挾的感覺,不知為何,這件事他已經絕口不提了。想這些事情令她頭疼,聽那些聲音讓她心痛,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內心散發出一種想要設法逃避的愧疚,因為想要逃避——所以愧疚;因為愧疚,她內心燃起的一部分勇氣想要讓她堅持下去。她不是衝動的人,也並不是什麼精明的人,她已經放棄了與父親商討什麼得體的計劃,她唯一得知的就是自己要被作為一個“獻禮”送給那個侵略者。這是她剛剛得到的事實,父親至少將對方的這種預料告訴給了她,而她難以想象父親居然會任憑這件事發展下去。心灰意冷——如果溫柔的去找對方商談,受傷的隻是她一個;如果用強硬措施,則會死傷更多人。看起來這是個極其合理的交換,以局外者的角度來看的話。這對索尼婭來說就像個幻想……假設我覺得這一次來這裏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女人——她開始這樣欺騙自己。在索尼婭與父親雙雙被引領到一個房間(及其陰冷灰暗)的房間中前,索尼婭都沒有從這種自我麻醉中蘇醒過來,直到她看到了那個大胡子的出現,幾個長相囫圇的男人跟在他的後麵,如參觀一場遊戲似的一步步跨步進來,那微笑著的咧開的嘴像極了長滿利齒的鯰魚的嘴巴,隻是長滿胡須,粗糙髒亂而已。“啊——”大胡子將弄成一個倒扣的碗,坐在了索尼婭對麵,“我想我今天忘記刮胡子了。”“坐在你對麵的就是瑞卡麗娜女王。”父親莊嚴宣布著,“應你的請求她來到了這裏,來決定泥水城的歸屬。”索尼婭定睛看著前麵,看著他也並未看著他,這種儀態她訓練了很長時間,她也從未曾在人前的展現過尊容的女王身邊學會了不少。這是最聖潔的表情,是不容侵犯的表情。而她知道自己臉上的一半是裝出來的,隱隱約約的恐懼嚇走了她臉上本該活躍美麗的另一半,因而她的臉變得僵硬而蒼白。“難以想象,真是難以想象,活了這麼久的瑞卡麗娜女王居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姑娘,而且,她還美麗的嚇死人——”“麵前的這位——”索尼婭隻說了這幾個字。“是我,我怎麼了?”“報上名來。”“哈,女王談話還真是簡單。”這個人大笑了幾聲,然後向周圍的幾個人搖了幾次頭,他們也一並跟著傻笑。“我叫穆德林!”這個人口氣巨大地說,“是不是也要讓我這幾位兄弟介紹一下?”“不必。”索尼婭語氣輕微地說,輕柔的聲音誘使他們發笑,有一個人還淡定地撓了撓褲襠。“我在來此之前已經獲知了你對泥水城所做的一切事情,而我想要說的隻有一句話,就是——不行。”索尼婭說,說了她來到這裏說的最長的一句話,而且還是帶著不耐煩的口氣說的,她討厭這種男人,即使不必深入了解,她就已經對他痛恨至極了。“我會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撤出這裏,否則,阿裏克斯曼會代替我對你的所作所為進行裁決。當然,如果你反對的話,或許加入此列的人會更多。”“奧——女王說的話真是優美,可我是個粗人,一點都理解不了這些話。”這個叫穆德林的站了起來,裝腔作勢的氣味已經經由空氣傳了過來,“你的這位阿裏克斯曼國王曾經可是答應過我泥水城已經屬於我的了,恐怕他現在正麵臨著兩個抉擇呢。要麼背叛你,要麼背叛自己的諾言。”索尼婭看了看他的父親,垂下眼睛,簡單微笑了一下,“他從來做不了我的決定,我也從來沒有打算讓他來做這份決定。紛紛擾擾,人民之間摻雜著不安,這是我不願看到的。而你帶不來人們所需要的安寧,這是我拒絕你的原因。如果誰能讓人們幸福,我是可以將其泥水城歸於誰的麾下。毫無疑問,我在這塊地方就是有這個特權……”“好!說得好!”穆德林為她拍了兩下巴掌,“我都不知道該找什麼詞形容你,快,你們幫我想想?既能為我表達我的愛慕,又不會讓女王蒙羞的詞——”索尼婭皺起眉頭,傾斜著腦袋看著他。“奧——”穆德林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恐,“連生氣的樣子都這麼美。”索尼婭壓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論怎樣,這不是她想到的最壞的情況。“快,快!你們快出去,我要跟女王單獨交談——”幾個原本站在他身邊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快呀!你們快離開!”幾個人分別將目光投向索尼婭,似乎試圖鎖住一段記憶似的,咬了咬牙離開了。“為什麼你還坐在這裏?阿裏克斯曼國王?”穆德林說,“哈哈,你以為我會對女王不敬?這怎麼可能?這件事我們還沒有決定下來,你的存在——毫無疑問,我想你影響了她的決定。”“讓我們單獨交流,到時候她再告訴你決定好嗎?”穆德林十指交叉,然後又打開,雙手曲折搓了幾次。一個誠懇的模樣,索尼婭沒想到誠懇這種品質會在他的臉上演繹成這種模樣。阿裏克斯曼看向索尼婭,事實上,他並沒有等待索尼婭的應答便離開了,她隻聽到了椅子挪動的聲響,她眼睛閃爍,眼皮微微震顫了一會兒,臉上有些發熱。“現在,隻剩下我們了。”穆德林說道,“怎麼?您還堅持剛剛的決定?”“事實已成定局。”“好一個暴躁的女人,說不清為什麼,我就是對這樣的女人情有獨鍾。”穆德林從椅子上站起來,沿著桌子走到一半的時候,索尼婭說話了,“請注意你的言辭,我並不是你描述的那個樣子。”“裝,你現在還在裝?”穆德林放肆地笑著,那聲音跟索尼婭的心跳幾乎是一個頻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不是女王,你是阿裏克斯曼的女兒,你叫索尼婭。”好吧,索尼婭心想,這是我並沒有預料到的……“人人都覺得我是個窮凶極惡之人,但我很溫柔,有時候溫柔起來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不過,我想你應該喜歡這種。”穆德林的雙手已經放在她的肩頭,但他的手並不重,似乎是以此來說明他是個溫柔的人吧?“我得跟你說我迷戀你很久了,從我無意間從某個人手裏得來一幅你的畫像開始。嘿,多麼不可思議?你肯定想象不到吧?你精心設計的騙局竟然會被這種巧合打破,不過我對你的感情可是真的。即便傳言說那個女王再怎麼貌美,在你麵前也無非是一坨狗屎。”穆德林轉換了一個方式,兩隻手開始全部覆蓋到索尼婭的肩頭,然後還帶有暗示地捏了捏,“而讓我想不到的是你的父王請不到女王,竟然下狠心將自己的女兒帶來充數,多麼可恨的一個父親?今天你遇到了我,隻要你一句話,我可以殺了他;隻要你一句話,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當然,如果你希望得到和平的話,我們可以結婚。你喜歡白嫩的男人,我可以剔幹胡子,洗的白白淨淨與你同床共枕。泥水城的居民,我也會讓他們恢複自己的生活,等我自己的軍隊組建起來,我就將那群野蠻人趕出城外!”“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索尼婭如石頭一樣保持靜止不動,她不希望自己的衣裙被這個男人弄髒,盡管他身上的某些氣味已經感染了她。“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而這一點是一切的前提。”“是什麼?”“我就是女王——現在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