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現在隻有這麼一個問題:拉赫曼究竟在哪。貝拉德不再想通過任何不合理的方式來盲目搜索,即使有這樣的條件,能夠找到也是困難的。對方若不是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想必也不必在見到他之後選擇離開。但是又為何離開呢?他就有些猜不透了,除非這樣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在幫助他。光景在夜晚降臨前逐漸消逝,從他的記憶裏,這一次斜視夕陽之時卻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莫名的冷落感仍舊存在,隻是不那麼強烈了,或許這與他身份的變化有一定關係,屹立於這城池之中,即便並沒有為此貢獻什麼,也一樣會體會到它在曆史上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和風采。風從斜坡上襲過,一樣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春風,隻是有絲絲夜幕的荒寂之感,圍繞著建築,繞著圈,灰暗便從建築中間降臨。隻是因為他知道這片灰暗到來之後還有徹底的黑暗,黑暗之後還會有旭日東升的黎明,因此,人們心裏並沒有任何恐懼。這種對未來莫名的恐懼感到底該歸結為什麼?到底是從何開始?沒有人對此研究過嗎?貝拉德看了一會兒,很快就將這種悲傷的感覺收回,其實,這種景色還是很美的。安寧代表著一種安全,說到安全總讓她想到他死去的姐姐。安娜究竟覺得什麼是重要的?仿佛此刻他才明白,然而隻是這樣一點點願望他卻不能滿足她。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究竟是多簡單的一個想法,隻要帶著姐姐安全來到這裏,再給她提供一個安寧的家。為不留遺憾,他還是可以去尋找自己該去尋找的東西。沒錯,在現在看來,這簡直再容易不過了。隻不過,過去的一切無法挽回。當他回到宮殿中的時候,馬瑞米已經從外麵回來了。盡管他有意避諱著與他見麵的時刻,但他的進入還是讓對方看到了,結果就好像馬瑞米刻意在大廳中等他一樣。“你真該跟我出去走走,貝拉德,外麵的世界真的很好,而你可是我認為最親近的夥伴了。”帶著一些醉意,貝拉德真不知道他這些話是怎麼說出來的。“我想我們認識並沒有幾天,陛下您不該對我給予這麼多信任。”“那你要我怎麼做?啊?要不要也賜給我一點魔力,讓我也對你的信任有據可循?”馬瑞米笑著,貝拉德苦澀地看看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事情做錯了,此景反而讓他想到這位國王似乎做錯了什麼樣的事情,說實話,平時見慣了他那傲慢的嘴臉,如今這種飽受挫折、自暴自棄的表情看著還挺舒服的。“若有可能的話我也希望如此。”貝拉德說,他從未對馬瑞米的銳氣感到有一絲恐懼,他倒很清楚其他人害怕什麼,但他不怕,因為他總覺得馬瑞米雖然表麵上表現的十分強硬,但許多時候都是裝腔作勢。貝拉德想了一下,或許說他裝腔作勢有點嚴重,他還是有些頭腦的。“這樣也省的我每件事都需要解釋,那樣太麻煩了。”馬瑞米嘴上彈出一抹笑,並不是酒液染紅了臉,而是出自激怒,畢竟這裏除了他們,還有幾個人在,而蓋爾此時也沒有離去。蓋爾已經深深覺察到自己的出現不恰當了,但是眼下沒有人發表任何命令,他們自然也不敢擅自離開。“讓我問你一句,貝拉德,你除了知道別人的想法之外,還能做什麼?”貝拉德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除了這一點,與常人沒什麼兩樣。”他看向椅子上坐著的國王,他審視的目光向來讓人不舒服,若不是事先知道對方的想法,想必貝拉德也會覺得那目光鋒利得要將人殺死。不過對貝拉德來說,殺不殺的死並不是馬瑞米能夠決定的,同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決定不了,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做什麼一樣。或許她可以利用一些空閑時間去做一些能力鑒別實驗,這樣也好讓他認清自己究竟會點什麼。但眼前似乎已經不給他任何機會了,當馬瑞米站起來的時候,貝拉德分明地感到一種被拒絕感,而這種感覺之所以會生成的原因莫過於馬瑞米在刻意回避著自己已經被梳理好的想法,也就是說他心中所想的每一種決定都有可能在任意時刻被打破。倘若將那些不成文的想法作為為國王提供建議的顧問的話,那麼這條“回避準則”就是為了讓所有建議落空而產生的。有了這種抗拒之後,貝拉德雖然依舊能知道對方的想法,而真正的決定卻隻能在他說出口之後才能知道。當然,可能的話,即便說出口的決定也是會被折回的。貝拉德不知道馬瑞米究竟是借著醉酒的感覺說出來這些,還是說已經找到了他的這項弱點。不論怎樣,他的作法都不得不讓貝拉德感覺了不起,這樣下來,貝拉德與他就屬於勢均力敵——或者公平點說,就跟平日裏的國王跟大臣的權位之差沒什麼兩樣了。沒錯,馬瑞米的確站了起來,從王位上站起來。貝拉德不知何時王座邊上被放了一張小圓桌,上麵放著還有三個酒杯,並且還都不是空的。這種狀況會讓人誤解至少有人陪他喝上幾杯,但這麼小的桌子顯然不是待客之道。於是,貝拉德想到這或許是這位國王為自己計數的方式。而馬瑞米先是看了看他,而後才轉過身去將一隻杯子拾起,從王座的台子上慢慢跨步下來,帶著輕微搖擺的樣子,衣服下麵也隨著腳步的顫抖而莫名地甩動起來。“來吧,喝上一杯。”國王將酒杯送過來,姿勢像在他的胸前插了一根寶劍。貝拉德並不猶豫地將酒接了過來,還未等國王與他碰杯便端杯將酒喝掉了一半。他注意到在國王身後的兩個侍女的麵孔比他還要苦澀,看上去似乎是在為他的性命擔憂,但貝拉德卻以為越是看上去要死的時候,他就總能幸免於難。“到底什麼能讓你害怕呢?貝拉德。我倒是遇到過看起來跟你一樣勇敢的人,隻不過他們都太蠢了,從聰明人裏能找到不怕死的你還是頭一個。”從馬瑞米堅信而驚異的眼光中,不知不覺已經暴露出來他自身的態度。如果將馬瑞米也算在內的話,他究竟會是膽小的聰明人,還是有勇無謀的蠢蛋?顯然任何一個結果對馬瑞米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貝拉德以為再不會從他身上找到自己攻擊自己的成分,沒想到他還是不經意地說出來了。“從陛下的語氣中來看,似乎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做。”“我的確有許多需要你做的事情,但我現在暫時還沒有想好。”馬瑞米說道,他酒杯中的酒並沒有喝,側過身來,馬瑞米將腦袋探到貝拉德的耳邊,輕輕說道,“你的話裏處處跟我作對,要麼是想讓我盡快殺了你,要麼就是你要取得我信任的一個手段。”貝拉德眨眨眼睛,他說得沒錯。老實說,連他自己開始也沒有預料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在乎死亡。“無論您怎麼懷疑,我有我的打算。所以在我為您服務的時候,我也會相應的獲得您的一些幫助。”“哦?你需要什麼?”馬瑞米將身子撤回原來的位置,“若是女人的話,龍嵐斜坡任意一個女人我都可以給你。”說到女人,貝拉德的確想要一個人回到自己的身邊,但那是他自己也不能實現的妄想。“暫時我並沒有什麼需要,不過——”貝拉德眼睛直勾勾落在馬瑞米國王頭上,“我想讓艾拉得到安全。”“那個女人?沒想到你還在想著她。”怎麼?這什麼意思?無需去想,貝拉德仿佛知道艾拉已經被這位國王拋棄了,自一開始就會有這種結果,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是的。”貝拉德又想說些別的,隻是想想總覺得想要說說的話裏每一句似乎都對艾拉不利,於是,他還是決定閉口不言。“這件事啊——”馬瑞米從宮殿中遊走了片刻,似乎忌諱,也似乎不管不顧,他瞥了身邊站著的兩個侍女一眼,對蓋爾卻視而不見。他開了口,“我向來沒打算的對某個女人承諾過什麼,所以你並不能指望我會為她提供什麼保障。”他明白了,盡管他類似的事情做了許多,但似乎依舊在意那已經破碎不堪的臉麵,這一點乍一看會讓人費解,但其實正直之士所做之事都問心無愧,因此上才不會注意臉麵的問題,反之,連他自己也會被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困擾。“不過——”他繼續說,“我倒是可以應允你一部分錢財,若你想要用這筆錢照顧你姐姐的話,我是不會阻攔的,畢竟——血濃於水嘛。”最終,貝拉德發現,若不是他親眼所見的那場麵,也會像其餘的人一樣身處蒙騙之中。直到這時,貝拉德不得不佩服馬瑞米在這方麵的成就。風浪總會在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周圍飄蕩,起伏不定就像人們的嫉妒心,馬瑞米深知這一點,所以他能將事態的真實存在的一麵操縱自如。雖然這件事對貝拉德來說是及其痛恨的一件事,但從這件事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說不清,他在臉皮深處笑了笑,原本蒙在馬瑞米身上的榮光又淡薄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