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貝拉德出了城去,一麵是照顧艾拉的事,另一方麵是找到拉赫曼。城市的存在如同洪流一樣奔湧,即使是不變的建築,對他而言,也如同人潮一樣清晰。有時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的變化,他總覺得自己能夠認清的東西更多了,而並非僅僅是某個人的思想而已。艾拉離開了那個旅館,他知道,帶著失望而去。但這也並沒有阻止他過去搜尋一番,隻是落空是必然的,感覺已經告訴了他實情,但感覺一直無法告訴他該如何彌補。在他將周圍的事物荒漠的一瞬間,他似乎意識到了這些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改變的人心,就如同那不可奴役的命運一樣。他心中的蒼涼在他的肚子裏浮動,時間延續了整個上午,而正當他在街上以這種情緒閑逛時,拉赫曼出現了,盡管對方看起來十分蒼老的樣子,但是步履卻顯得十分得意,輕巧,他的長袍已經將他與周圍的人的身份劃定,他的法杖幾乎相當於貝拉德的整個身高,上麵懸空點綴著一顆幽藍底色的寶石,雖然在白日裏看起來平淡無奇,但貝拉德能感受到這根東西所傳遞的勾魂奪魄的信息。“我們又見麵了,孩子。”貝拉德聽到此話走近幾步,對方的臉上的確遍布著一些皺紋,可看起來並不深邃,反而是油光滿麵的模樣。就像將一張紙弄皺,拉平,然後再抹上油。他的白發垂至肩頭,胡須卻卷曲得沒有道理,仿佛是從某個人身上借用了一個下巴風。貝拉德相信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會注意到他這番詭異的麵相,隻不過,大概很多人一時難以說清奇怪之處罷了。“是的,我們又見麵了。”貝拉德對他的麵貌隻是稍微注意了一小會兒,之後便因為他小而深邃的眼睛而刻意避開視線。對所有人而言,拉赫曼隻是一個長相普通的老頭子,雖然身著奇裝異服,但乞丐的著裝也大致如此,所以,其他人並不會懷疑。貝拉德則隻注意他能給他提供什麼,所謂幫助又是什麼意思。“你的樣子跟我上一次所見有所不同,好像——一下子變成貴人了。”“拖您的福,我在第二天遇到了這個國家的君主,而他賞識我,於是——特意送了我這一套著裝。”“不錯,真不錯。”老人微笑著點點頭。“對了,我好像還沒跟你介紹過我自己。”貝拉德看看他,覺得對方顯然有一種刻意要隱瞞自己的嫌疑,對他來說這一點還需要解釋麼?“我知道,您是拉赫曼法師。”貝拉德說,“關於你的故事,我從小就已經聽說了。”雖然聲音不大,但這個名字在周圍似乎引起了一些變化,幾個人朝著拉赫曼看了看,就那樣僵著身子停滯了一會兒時間,不過很快還是不願自討沒趣地走了。於此,拉赫曼建議他們還是找個偏僻的角落來談,這樣他們能夠直言不諱的東西就會多得多。不過,在這個忙碌的艾薩斯城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地方?顯然,在拉赫曼的指導下還是有的。因為龍嵐斜坡本身是倚靠一些傾斜的不是特別厲害的山勢建造,因此,即使是普通民居這類的小建築,也多會受到地形影響。從山下看來,這裏並不是長長的一條直線,而是各種彎曲。其意義在於躲避一些不能開掘的巨石,或者沿山勢自然存在的之後修建的排水溝,因此街道與街道之間被住房隔斷,房形雖以方形為主,牆體卻是七扭八歪的。在這些依據自然而建造的混亂建築中,若是明眼人,想要找到一個角落並非難事。拉赫曼與貝拉德身處一個巷道的尾端,這裏似乎是因為曾經雨水的衝擊而形成很寬的鴻溝,在這上麵,幾乎沒辦法建造一座石頭拱橋,並且這樣建造也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住家們就用牆將這條平緩但寬闊的溝劃分開來,自上而下形成了一塊錐形的散發生氣的自然景觀。貝拉德朝遠處看看,這大概是整個龍嵐斜坡能看到的綠色最濃的一個地方了,至於山下的田野,隻有一些微微存在的嫩草色。正當貝拉德奇怪為什麼這麼好的地方卻如此安靜的時候,一股臭味從灌木叢的深處飄出,他突然意識到其實這個地方並非是人們用於散心玩樂的地方,而是一個廢物堆積場。又走了一陣之後,兩人同時停下腳步,看來此情此景誰都不願往裏再踏入一分。而除了一個隱隱約約蹲在地上方便的人意外,這裏空有一些鳥鳴,在這裏討論事情雖說奇怪,但卻再安全不過了。“盡管您的身份我已經知道了,大師傅,但是我並不知道您來這裏是為了什麼。”拉赫曼微微將嘴撬開,以冰冷的目光看著他,“我知道你的聰明,所以我也並不想再向你賣什麼關子——我來這裏,其實是受女王的指派。”“聖女城的女王?”貝拉德隻是聽聞這位女王的來曆,雖說他平時已經足夠鎮靜,但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是不由得感到驚訝,由此他還想到一係列自己與女王之間所存在能力是否對等之間的遐想,當然,很快他便壓製下這個想法。你實在太自大了,貝拉德——他這樣想。“是的。”拉赫曼微微點了點頭,動作微小的幾乎看不見。“恕我直言,拉赫曼大法師,我與您的女王沒什麼關係。您若對我有幫助,我自當感恩,不過——”貝拉德整理了一下語言,“我發現您給我帶來的是問題,而我需要的卻是解決問題。雖然我很明白女王智慧淵博,不過這件事情我更希望通過我自己的方式解決。”盡管這樣說,貝拉德還是隱約感覺到這件事或者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就是因為這位女王。其一,她知道他的到來,也大概知道他帶著什麼樣的任務。其二,就是派這位數一數二的法師親自過來,雖然事情到現在並沒有問清楚,但貝拉德最想知道的還是她因何要這樣做,但對於一個將他設計到計劃之中的人來說,想從她的嘴裏問出計劃的緣由大概很難。貝拉德深知自己的年輕,對人的方麵的見解並不能說比安娜要多,隻是事情有些離奇,他感到很難用這麼緊急的時間裏將其思考清楚。那些話,顯然也是倉促說出口的,若真是將女王的幫助剝離出去的話,隻能說對他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而且,他也憑借著這股氣錯失了問出那塊神秘之地的機會。不知道現在如果他甘願請求,是不是還能得到拉赫曼的諒解。“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很好。女王對我的意思也是這樣,似乎她也覺得這種直白的方式對你來說是一種溺愛……”溺愛?一陣心驚肉跳的感覺突然遍布他全身,我難道是這位女王的兒子嗎?難道說母親生完我之後,用這些年的時間來到聖女城做了女王?這不可能!盡管找不到任何證據,貝拉德還是被這種想法嚇到了,他無法用自己所明確的那種想法來歸結這種事情,能夠解釋這個問題的並不是魔法力量,而是他自己偏執的想象。他這一點還是能夠分清楚的,隻不過,他的眼睛還是不知不覺為自己所想到的可怕事情而顫抖。“所以,即使你請求我帶你去會見女王,恐怕她也不會見你。”那要怎樣才會見我呢?貝拉德差一點就說出口,而話一旦說出口,他的立場就一下子被顛覆了。而眼前的此情此景,似乎都是為刻意打擊他而存在的,讓他體會到即使機會就在眼前,也要強硬地將它扯掉的失落感。“那麼,也就是說,我的事情你以及你的女王都很清楚了?”“我想是這樣無疑。”“很抱歉,雖然我並不想將你們所知的事情與我的事情聯係到一起,事實上已經牽到一塊了。盡管有一些理由會支持我不認為你們是促使我來到這個地方的罪魁禍首,但我的心裏似乎已經產生了這種想法,是你的那位女王帶我過來,又或者是將我騙來。總之,好像這都是一個意思。既然你們知道一切,就一定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管你們究竟是什麼目的,我想這些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不想為你們這些虛無縹緲的計劃再次奉獻自己了。”貝拉德將事情吐露出來,沒想到卻收到拉赫曼百思不得其解的結果。從他的神態上,幾乎看不出這裏麵有什麼陰謀所在。而他的說法也令貝拉德著實吃了一驚:“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孩子。不過你若是非要將意圖幫助你的人錯認為是陷害你的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毀滅真的存在,世界的確在消亡,我們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你能夠達成這種心願,以釋放甚至我們自己都無力完成的心願。”“這麼說,驅使我來這裏的並不是那位女王?”“是的,盡管說出來似乎沒有什麼幫助,但是指引你來的應該是比女王還要高明的存在。珍惜這個機會吧,孩子,別讓你的墮氣影響了你為拯救世界而尋找的其它理由,因為這樣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