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河流、山峰——看著這些景物在不斷替換,距離自己熟悉的城市越來越遠,布洛寧才真正覺得過去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幾天夜裏,他還會夢到自己的父母,然而他們給他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夢。他思念他們,不過更多的是他們會在夢中責備他,一如他所擔心的那樣。不過好的一點是迫於趕路的需要,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睡眠。他從背地裏竟然還可以聽到蒙度和萊妮的某些抱怨,而貝拉德顯然將這些廢話一概忽視,他不是不知道他們的這些想法,他隻是在等待恰當時機將他們通通趕回去。無疑,幾個人當中,貝拉德是真正適應這片原野的人,根據他所描述的,他們現在正處在龍嵐斜坡和洛克伐廢墟之間。這是塊人跡罕至的原野,綠草油油,蟲鳴煩得人無法睡眠,甚至於趕路,他們都需要自己開辟路徑,牽馬用木棍從草堆中將亂草叢撥開,以便讓能夠走到正確的路途上。在這裏貝拉德總是首當其衝,而這也恰恰是他應該做的事,畢竟即便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是比較耐磨的、心存信念的,但至少他們對於趕路這件事的心情並不是那麼急切。布洛寧從未聽過蒙度說過類似於“為什麼我們非得從這條路上走?”這樣的話,結果貝拉德隻是用滄桑卻仍舊嚇人的眼神說,“你在跟誰抱怨?若有路的話本該是像你們這樣的將士來開辟的。”於是,蒙度不再吭聲,但布洛寧覺得他心裏有那麼一股氣希望貝拉德會一下子踩到陷阱裏摔死。布洛寧單純地忍受著這一切,他知道照理說他應該是這一程中抱怨最多的才對,不過他目前被兩件事吸引住,第一個而是來自於這塊原野的新鮮感,另外一點是,他不知貝拉德會怎樣處理眼前即將發生的分歧。幾個人相互間很少說話,布洛寧總覺得他們錯過了一開始便良好交流的時機。因為布洛寧是偷逃出來的,而蒙度對此深感憂慮,萊妮雖然是支持他的人,至少也有些自責,在這自責之後,以她不善言語的性格也不至於去跟蒙度去講述他究竟需要些什麼的話。貝拉德則始終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在啟程時說過那一段話之後便很少再說。布洛寧知道他雖然並不想讓他們之間的情感隻是建立在索尼婭的這一個紐帶上,但實際上卻正是如此,除卻他跟他姐姐之間的情分之外,布洛寧發覺自己與這個人似乎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生疏感。而他也不想再借姐姐與他拉近關係,可是從另一方麵說,他為何要與他拉近關係呢?他很好奇姐姐是如何征服他的,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木頭。中午,當他們行進的步伐逐漸緩慢,貝拉德放開命令,大家開始躲在草叢中休息。草高茂盛,幾個人從草堆中開拓出一塊平地來,高高的草束像一道高牆一樣將太陽嚴密地遮了起來,坐在地上,有草在麵前樹立一道屏障,布洛寧隻能看見上空的一片藍天。周圍密不透風,他們開拓道路又流了不少汗,他隻感覺自己全身發癢,各種想要抱怨的情緒讓布洛寧覺得自己身體越發悶熱起來。貝拉德獨自坐在一旁,靜靜地思考著什麼,蒙度從馬上取出一些幹糧,將其分給布洛寧和萊妮一些。他想要走到貝拉德那一邊,卻被他用眼色拒絕了,布洛寧注意過他幾天,沒見他吃過什麼。萊妮用眼睛奇怪地打量著貝拉德,好像她也在為此事疑惑,但一直以來,萊妮好像都是最堅定的一個。布洛寧覺得她與以前相比改變了一些,卻又不好說哪裏變了。他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找什麼話題說。“糧食所剩不多了。”蒙度開口說,“不知為什麼,從他的臉上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他有多久沒吃東西了?”布洛寧說。“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吃,我已經習以為常了。”蒙度回複說,“這才是問題所在,他不吃不喝也可以活命,哪裏能夠體會到我們的感受?”布洛寧一邊在嘴裏咀嚼幹糧,一邊思考蒙度從前並不像他想象的這樣會抱怨,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讓我奇怪的是:蒙度隊長,你對這個奇怪的能力產生的不是驚奇,而是憤怒。”布洛寧說,“這應該不是你頭一次遇到這種怪事了吧?”蒙度點點頭,“我沒怎麼遇到過,但我確實知道有些人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布洛寧以為他會說出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可實際上,他知道的並不比自己多。“萊妮怎麼樣?”布洛寧轉頭問她,“你對他不用進食這種事怎麼看?”“我不知道。”她說,“我見他吃過東西,跟平常人沒什麼不同。但我也見到過他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所以——”“反正,他在你們心裏就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吧?”布洛寧總結著,“我不在聖城這段時間,貝拉德都做了什麼?萊妮,你說你見過他不同常人的地方,是指什麼地方?”“在這段時間。”萊妮審慎地說,“我跟他做過一場決鬥,結果他直接把我的劍打斷了,就用他那根木頭。”蒙度哼了一聲,布洛寧不知他又有何不滿意的地方,總之他不喜歡他出這口氣,尤其是對著他的時候。“這件事讓你很震驚。”“當然,那把劍雖然算不上鋒利,可即使是打在石頭上也肯定出不了這種狀況。”萊妮低下頭,“所以我知道他肯定用了什麼手段。”“他用了魔法,他手中的法杖也是一件寶貝,是任意一把劍不能媲美的。魔法可以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就是這樣,就是因為我早早看到了有這種能力的人跟普通人有何區別之後,我才會如此難纏地去追求這一條路。”“但——”萊妮笑了一聲,“你王子的地位恰恰也是好多人羨慕的地方。”“是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隻是很少有人對自己的現狀滿意的。”“我曾對我的現狀很滿意,不過怎麼說,我已經踏上了這條道路。”蒙度憂鬱的眼神中透出絲絲憂愁和愧疚。“我知道你肯定是領了我父王的命令來的,但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麼理由指使你來的。”“為了探索未知的東西。你可以去看看,在我的馬上馱著一些空箱子、空口袋,還有羽毛筆,一堆草紙。”蒙度說,“但是從現在來看,我還沒遇到任何值得記述的東西。”布洛寧看了看他,將嘴裏的食物吃完,然後用水帶飲了一口水。盡管他從心裏相信貝拉德會為他們的食物負責,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珍惜起自己這稀缺的資源。“可是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脫離五個國家的範圍,該發現的東西人們肯定已經注意到了。”布洛寧說,“隻要我們離開五個國家的範圍,深入到森林當中,也許就會見到令人震驚的東西了。”“也許我不該說這句話。”萊妮試探性地說,“我曾經在巨岩城的某塊樹林中迷過路,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隻不過草被樹替代,會有一些不同的動物生活在那裏。所以我想森林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好吧,布洛寧覺得自己沒辦法勸說他們了,有些事情,一些姐姐偷偷透露給他的話,他不覺得自己有權利告訴他們。從姐姐那裏,她對貝拉德可以算是深信不疑了,布洛寧知道對方雖然相比大多數人來說更實際一些,可應該還到不了這種地步。即便對方身上有他十分憧憬的魔法的誘惑,他也很難想象到他真的有那麼吸引人。而且,借由蒙度的感覺,他也覺得貝拉德在做許多事情上並不像一個領導者的樣子。有許多決定他都是自己做主,並不會提前知會他們,也不會給他們什麼解釋。而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刻意選擇了遠離人居住的路徑,這讓幾個人即使想要去某個驛站或者酒館填補資源都成為了不可能。他們隻能邊走邊在草叢中采集一點野果子充饑,從意外遇到的溪流和河水中取水飲用。“可是,在我看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