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臨,太陽的餘光紅的像一個永遠不會熄滅的燈盞一樣,在地平線處繼續燃燒,直到最後兩個人接近森林的入口處時那光輝才漸漸泯滅斷絕。蕾雅用鬥篷裹緊身子,自祖文死後,同樣的時候她來過一次這片森林。這是個氣候宜人的地方,但不論當時還是現在,夜總是將冷清從那遼遠的天際帶過來,直到旭日重新升起,暖陽壓下,那宛如春季的感覺才會漸漸歸來。而帶著對那裏麵未知黑暗的恐懼,孤身一人的感覺似乎從過去傳來,刺激著她現在的身體。冷冷的、乏味的、如夢如幻的眩暈感就好像這天色一樣使她的意識漸漸顯得朦朧,這讓她都有些意識不到貝拉德的存在了。這也難怪,自從他們從村莊中出來之後基本上就沒有談過幾句話。也許該說的話在那山坡上已經說完,那時他們的對話還有人注視,算不上真正的秘密,但是現在,他們與村落裏的人被距離和昏暗隔開,盡管貝拉德給了她一些安慰的話,可現在的作用卻渺茫了。更嚴重的是,她開始回想起洛斯警告她的話,認為貝拉德是另有所圖的。她不覺得自己的此種想法有任何虧欠之處,從某些方麵來說,她之所以不像平常的女人就是因為她並不是任憑感覺來操縱一切,雖然說是女人,但偶爾也會抗拒自己的想法,就像抗拒自己的源生的恐懼一樣。森林中的草並不像原野中的草那樣濃密,她很慶幸他們沒有遇到過那些可惡的灌木叢,貝拉德火把的光那麼小,灌木又高的離奇,黑壓壓的一片不光會影響他們行進的速度,也會將他們分隔開來。在白天裏蕾雅就隻喜歡開闊的境界,這種喜好在晚上就更明顯了。她覺得也許是因為那兩次逃亡生活讓自己形成了陰影,在平地建立村莊之後,她以為自己不必再涉足森林,可如今她還是來了,還是為了一種莫名的目的來的。“你就打算一路上什麼都不說嗎?”蕾雅提了一句,她的喘氣聲讓這句話變得斷斷續續的,即使貝拉德不去了解她的思想,應該也能感受到她身體分泌出的薄弱感。“其實我很想說話。”貝拉德用法杖掃過草叢,照亮了一株株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樹的枝幹。光在變幻,蕾雅突然發現自己竟沒有注意到什麼時候這火焰變成了一個凝聚的光點,火焰總是在跳動,而這如雞蛋大小的光點卻仿佛太陽一樣將周圍照的更亮了。“隻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更恰當一些。”“你知道我並不是不願意陪你過來,隻是——”蕾雅帶著一絲慚愧說,“我還是有些不知道我的這趟旅程能給你帶來多少幫助。我對這條路的熟悉程度跟你差不多,而且走起路來還會成為你的拖累。”“很對不起,蕾雅。”貝拉德說,“你的確沒有必要經曆這趟旅程。”“所以——”蕾雅以為他會找到更好的理由說服她,可是沒想到……“哥哥的事總讓我想起一些什麼。”貝拉德沒有回頭,他將光束照在蕾雅將要走到的地方,被苔蘚覆蓋的石頭分明,草下突然躥出的小蟲卻在光照下十分駭人。“我知道我也許不該提這件事,我之所以提出來是因為我知道你對他還是有感情的。雖然我跟哥哥的關係無法用緊密一詞來形容,但憑借這種血緣關係,在錯綜複雜之間讓我對你的感覺也產生了變化。你不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而是什麼?”蕾雅問道。“一個——一個我總想設法彌補的對象。”蕾雅想了想,覺得貝拉德似乎試圖將本應該對祖文盡的責任轉嫁給了她。可即便這樣想仍舊有些怪,從年齡上來講,貝拉德才應該是那個理應被照顧的人。因為個人能力的原因,他讓這種情況發生了反轉。不過,同樣是汗寧大人的孩子,他們兩個怎麼會有如此的差別呢?對了,雖說是親兄弟,但性格變化也隻不過是恒定普通人的標準,貝拉德並不是普通人。不,蘭卡不是普通人。說的越多,蕾雅發現自己想問的東西也逐漸多了起來。“也許我跟你的感覺不同,我初次見你就對你有一種親切感。”蕾雅坦言說,“我不想說這究竟是誰的責任這種問題,人有很多想做卻做不來的事情,如果真正要歸結錯誤,那都是巴蘇特,他才是那萬惡的根源。”“是啊。”貝拉德說。“所以——你之所以叫我陪你來是因為我跟你哥哥的關係……”“可以這樣想。”貝拉德說話並不避諱,“其實還有一點是因為我感到孤獨。”孤獨?蕾雅詫異了,這樣的話他想讓我扮演什麼角色呢?“是因為年紀的關係——正常來講你這個時候是該有個女人作伴了。”蕾雅帶著羞澀的腔調解釋道。“但是你又在做自己的事。而且,我還不知道你一直在幹些什麼,你要到哪裏?為什麼你要拋棄自己的本名,是為了掩藏自己身份,還是說見了我刻意捏造的一個?天啊,我發現我對你的了解寥寥無幾,其實我們一路上真的有很多話題說了,你再不用感到無聊了。”貝拉德用居心叵測的眼神看了看她,“我說的孤獨並不是這個意思。說出來你或許並不會理解,即便不理解的話我也不想進一步解釋下去。”“沒關係,隻要你高興的話,都可以說。”蕾雅說,“我有很多問題可以問,少那麼一個兩個沒什麼。”似乎這話是讓貝拉德喪失說話興趣的障礙,不過貝拉德思考了一下之後還是說了出來。“我的夥伴們很好,一路上我們患難與共,可是我了解到的一點卻讓我黯然神傷。”“你了解到什麼?”貝拉德沉寂了一會兒,蕾雅好像看到一個神秘的包袱壓在他的頭頂。這應該不是背叛,背叛在友誼當中其實是最好處理的,最可怕的是誤解和隔閡。“他們覺得自己隻是我一路上的一個陪襯。”“這是他們說的,還是你感覺到的呢?”“我的感覺,因為魔法總是和我的感覺緊緊聯係到一起,因此這種感覺失誤的情況很少。”蕾雅應了一聲,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解決這個問題。在人們見到貝拉德的第一刻,也許會認為他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穿著古怪的外衣,手裏還拿著一隻光溜溜的棍子。畢竟許多人並不知道這根棍子的價值,也不知道必要的時候它要比鋼槍鐵劍要強大得多。而這種想法會在貝拉德讓他們驚異之後發生改變,他們不會簡單地對他另眼相待,而是帶著一絲恐懼的心情去看待他。蕾雅自己就是這種感覺,也許漸漸的,她會發現眼前的人對自己並無威脅,可即便如此,她也會十分鮮明地與這個人劃清界限,畢竟他不是普通人了。他的身上不光有一個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感,同樣也有讓人既嫉妒又害怕的能力。而最主要的是,貝拉德有時開的玩笑讓人摸不清,譬如他那時用萊妮做擋箭牌,雖然她的臉上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可心裏的悲哀蕾雅能夠感覺得到。所以,這該說是誰的錯誤呢?蕾雅不知道貝拉德現在有沒有偷窺自己的想法,他的步伐似乎還很穩定,蕾雅隻覺得也許將某些問題實話實說是一些帶有魔法之氣的人的通病,盡管在她這裏隻認識兩個這樣的人。一個人因心壞到了底子裏而滿嘴謊言,另一個則是誠實地過了頭,因而無法感覺到普通人的感受。“那你的心裏是怎麼想的呢?”蕾雅問道,“如果你珍視他們,我相信他們也會理解的。”“也許是我想的太多了。這算不上什麼矛盾的,蕾雅。”貝拉德轉過頭來向她微笑,“我大概是有些懷念自己被當做孩子時候的日子了。”“我們最初聚集到一起的時候就是這樣,萊妮認為我雖然有著古怪的魔力,但她認為我在某些地方還是個孩子,所以對我還是十分照顧的。蒙度則因為我做的一些事記恨我,後來即便這種仇恨消失了,他也時時針對我提出的選擇。”貝拉德用手摩擦了一下杖頭,光變得更亮了,蕾雅看到他們又要開始走上坡路,腿已經開始打顫發軟,“後來,我向他們證明了我的能力,這種情況幾乎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也許,過早承擔一切對於你來說算不得什麼好事,盡管你有著這樣的能力,也不意味著你就應該失去家庭的溫馨,和童年的樂趣。”“或許吧。”貝拉德說,“雖然隻是一年中發生的事情,可是與我其餘的十多年時間相比,卻顯得漫長得多。”蕾雅聽著,心底突然產生一股悲傷,悲傷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