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晴空之下,棉絮般的綠色層層疊疊,一整張毛毯似的鋪在大地上。索尼婭扶著空氣向上或向下,如鳥兒一樣輕盈。不論身軀的大小,她可以飛到雲朵之上。不過那不利於視野,她知道自己可以任遊這個世界,不論多遠都可以。風在巨大的空間中縱橫,飛行並不吃力,但她能夠感覺到風的強烈。身下的樹木毛茸茸的樹冠被衝的彎倒,反彈,天空中的雲也突然間聚集了起來。也許要下雨了,索尼婭心想,在這裏看上去,黑雲逐漸積壓、太陽逐漸隱沒的感覺讓人平生出莫名的恐懼。在地上尚且還能找到一絲庇護,而在天上的時候......隻是一個虛影而已,索尼婭並不覺得自己應該懼怕什麼。她想尋找一個身影,或許?應該說是好幾個身影。這一路尋來,她都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但隻要時間允許,她相信自己總會找到貝拉德的蹤跡。因為她這樣速度要比貝拉德他們快多了。在找到了以後該做些什麼?索尼婭疑惑了,她不知道貝拉德是否能夠感覺得到她,她利用自己的這個影子甚至瞞過了拉赫曼和那個無名氏。不,現在不是懷疑的時候,她想自己現在依然應該以找到他為主,哪怕能夠看到他安然無恙就不虛此行了。於是,她繼續翱翔。雲遮住了所有的日光,雲團鋪滿了整個天空,盡管索尼婭已經飛的夠高,似乎也完全觸及不到那片灰黑色的雲層。她抬頭望了望上空,感覺自己的腿腳似乎沒有了著落似的,就要墜下去。她晃了晃腦袋,一絲絲微小的恐懼並不能讓她就此放棄。不能。雖然她需要視野用來看路,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到雲上麵去避避,借助暖陽吸收一些能量,然後再回來看路。在雲中穿梭或許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正當她想要躍上雲層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她停住了身體,看到上空團團灰蒙蒙的東西正在胡亂下墜,灰色的雲渲染了這些雪花的顏色,直到雪花墜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才發現了問題所在。她看到雪花墜落下去,而下麵仍舊是一片綠油油的大地。這裏究竟是怎麼了?索尼婭很奇怪,難道這是她的幻覺?一團風環繞她吹了起來,將附近的雪也都卷到她的身上。刺骨的寒冷讓她忍不住鎖緊身子,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還會這麼冷,她應該不會感覺到冷的才對。她注意到自己呼出來的空氣變成了淡白的顏色,她回頭看了看自己走過的路,一瞬間,白茫茫的被雪積壓的白色大地向她漫了過來,這速度是如此之快,讓索尼婭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看到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一半,身邊出現了一股極詭異的氣息。她慌忙拉起了被子,“你在幹什麼?!”來者不慌不忙地從床鋪邊上坐了下來,索尼婭驚的臉紅心跳,心裏暗想幸好她是穿著衣服睡的覺,這股陰暗之氣及時將她叫醒。“拉赫曼說最近你好像很願意睡覺。”這個人仍舊蒙著自己的麵目,不管是頭盔表麵,還是在這頭盔遮蓋下的黑亮的眼睛中都滲透出一股濃濃的肮髒的感覺。“與此相比我更奇怪的是你竟然沒敲門就進入了女人的臥室!你已經絲毫不在意你所謂的榮耀了對嗎?”索尼婭氣憤地說,“還有你掀我的被子幹嘛?”陌生人沉默了很久,沒有任何表示,索尼婭也看不到他有任何表情。“如果你先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回答你的。”無名氏提出。“你覺得這很正常嗎?”索尼婭說,“你的無禮我已經受夠了!除非你先回答我,不然我不會原諒你。”“我想我們應該按照提問的先後順序來說。”“我收回那個問題,請你立刻離開這個房間。”索尼婭不再看他,用被子緊緊包裹著自己。“整座塔現在歸我所有,我不認為我有必須離開這裏的理由。”“很抱歉,我先前以為我跟拉赫曼談妥的是這個房間是屬於我的了,這裏是不屬於任何人的財產了。所以我才願意留下來的。”索尼婭說,“既然你說這座塔都是你的所有,那麼請給我把拉赫曼找來,在我與他說好一切之後我就離開這裏。”“你不能離開。”無名氏說著,腔調中滲透著絲絲寒氣。“那我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索尼婭大聲叫了起來,“我應該算是你的犯人了是不是?”“你算這裏的客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印象裏對客人的定義怎樣。”索尼婭幹脆地說,“在我眼裏,客人可以是可以任意選擇去留的,客人在主人的家裏有守護自己隱私的權利,客人更不應該受到身體的侵犯、靈魂的拷問——我現在這些權利都被你剝奪了,你還談什麼我是你的客人?”“你認為自己受到了侵犯?”無名氏的聲音雖然沒有變,但經過索尼婭這些問題之後,似乎也承受了壓力似的,語氣變了。“你覺得呢?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忘記了?”索尼婭說,“未經我的同意就進入到我的房間,未經我同意掀開我的被子,連你看我的眼神我也不喜歡,我討厭這種被冷冰冰盯著的感覺。”“我沒有掀開你的被子。”沒有?索尼婭皺起了眉頭,“那怎麼可能?”“我不會撒謊,尤其是對女人。”他說。“想讓我舉個很好的例子嗎?”索尼婭說,“你對那五個鬼怪的頭頭兒撒了謊,而且這還不是你的第一次背叛。”“我不想將我所做的事情當做謊。”無名氏說,“謊言應該是說出來的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讓我感到後悔。”你還會後悔嗎?索尼婭懷疑。“我的定義給你不同。”索尼婭說,“我認為所有說出來的與事實不符的都是謊言。”“你說了算。”他說,似乎已經不再爭執了,“不論是從哪一種定義出發,我都沒有掀開你的被子。”索尼婭已經不想在討論這個問題了。“這個問題就算你是對的!但你還是不經我的允許就進入了客人的房間。”索尼婭繼續質問,“你是否承認你做了這一點?你是否將我視作客人?”“是的。”“所以這就是你的錯誤。”索尼婭說,心裏突然想找個方法懲罰他,但想想還是算了,她需要的是以後不會再受到他的監控,所以這裏的界線必須被劃清。“我不想你的道歉,因為我也不打算原諒你。總之,我想要向你申明一點,如果我沒有讓你進入這個房間,你就永遠不準進來。”索尼婭頭別向那個在窗口開出來的大窟窿,“你看見那裏了嗎?如果你再違反我們的約定,我就可以隨時從那裏跳出去。你們可以繼續從泥地裏把我挖出來,但我不會把自己洗幹淨。如果你們敢做更過分的事的話,我還會繼續往下跳,直到最後你們連撈我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就在那裏紮根長眠。”“這算不上約定。”無名氏說道,“因為我不會同意你的要求。”“是嗎?”——索尼婭盯著他的頭看了一會兒,然後縱身從床上跳下來,衝著窗子跑過去。“等等——”無名氏叫住了她,“你就這麼恨我嗎?”“你說對了。”索尼婭說,“從你進到這個房間裏,也隻有這一句話是對的。”“我答應你的要求。”無名氏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對拉赫曼說。”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走出了索尼婭的臥室,每一步都沉甸甸的,每一步都帶著一聲悶響。索尼婭勝利了,但她並沒有感到勝利的感覺。她隻是沒有被對方發現自己的詭計,索尼婭很慶幸自己躲過一難,因此她會感到一絲慰藉,為自己至少掌握到了他的一個弱點。他不想讓自己做任何傻事,而相對平穩的狀態對於等待來說很好。索尼婭估計到最慘的結果是自己真的成為一個囚犯。任何酷刑對她可能並不奏效,但他會想辦法讓索尼婭見不到陽光,感受不到自己身為一個女人可以炫耀出來的外部的美麗。這是最壞的結果,索尼婭也不想這樣。實際上,她跟這個家夥的計劃是一樣的,等待貝拉德成功的一天。但索尼婭的忠心是圍繞著貝拉德的,隻有這一點是不被他允許的。裝傻是個並不被人看中的方法。索尼婭想,她臨近這個所謂的“窗子”,看到遠方地平線上彌漫著煙霧,從現實中看不到邊際。但在她的腦海,在這片荒廢的土地下麵,一道被填平的天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