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青山馬蹄疾
甘肅文學八駿專題
作者:葉延濱
甘肅詩壇是中國詩歌的重鎮,特別是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甘肅詩人們一直給中國詩歌創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跡,湧現了數量可觀的優秀詩人和優秀作品。幾年前我為《飛天》雜誌集中推出十八位參加過詩刊社青春詩會的詩人作品專輯撰文,寫過這樣一段話:“在當代中國詩壇有個甘肅詩人群體,在相對偏僻的西部,卻盛開著詩的奇異花朵。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文化現象。說甘肅是中國詩歌的重鎮,一點也不過分。盡管新時期中國文學特別是新詩的重要演變和重要事件大多發生在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上海、廣州等地,但是當新聞與事件過去之後,回首文化積澱與文學成果的時候,甘肅卻認認真真地給當代中國文壇提供了重量級的成果。”甘肅詩壇老中青共代詩人共同構成了一個壯觀的詩歌生態,老詩人高平、李老鄉、林染、張書紳等提攜後進,中年詩人陽颺、人鄰等以及以“詩歌八駿”為代表的一大批中青年詩人,都在以各自不同凡響的詩篇馳騁當代文壇。此次《詩刊》集中刊出“詩歌八駿”的作品專輯,不僅展示了“甘肅詩歌八駿”的創作風采,同時也為讀者提供了一個了解甘肅詩壇“良性生態”的範本:正是一群不同藝術主張、不同藝術風格和不同藝術追求的人互相包容和學習,互為參照和互相映襯,共同完成了豐富而多樣的詩歌生態。
娜夜是甘肅詩壇代表性的女詩人,作為一位女性,她的詩歌以現代意識和女性意識而獨具一格。跳躍、拚貼、突兀,來自靈魂深處的歎息,使她的詩歌極具感染力:“它是饑餓/也是打著飽嗝的涉及靈魂時/都帶著肉體”給讀者強烈的衝擊。同時,形式上的散漫與自由,使得她的一首首詩作,也像一隻隻“裝滿水的篩子”,充滿意外,給人以想象空間。
高凱在這個不斷現代化的世界麵前,是一位堅持回首大地和守望鄉土的歌者。鄉土詩歌古老的傳統在高凱的筆下得到“複興”和“傳承”。浪漫歌吟的鄉土詩歌在他的手上得到了改造,他保留和珍藏了鄉村的韻味、節奏和趣味,卻以文人化的筆觸讓鄉村真實地呈現了蒼涼、淒美和溫情的色調。他的寫作也像開著一輛鄉下拖拉機在現代詩人成堆的詩歌之城遊蕩:“灰頭土臉的拖拉機/雖然夾著一條黑尾巴逃也似的/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形跡可疑的小偷/而是像一個滿載夢想的鄉下兄弟/孤身來闖蕩這個天堂裏的城市/鄉下一台施拉機破帽遮顏穿城而過/像一個突發事件讓人措手不及”,是的,每次讀高凱的新作,對於我都是一個“突發事件”。
古馬的詩歌總在證明詩人的想象力,讀古馬的詩是一種享受,如同欣賞敦煌壁畫那些妙曼的舞姿與大膽的線條。他詩歌的意象總是明快而鮮亮的:“青青的陽光漂洗著靈魂的舊衣裳/蝴蝶幹淨又新鮮。”讀到這樣的詩句,好像能聞到曬過的被褥上那太陽的氣味。如果隻是這樣,還不是古馬,古馬會緊接著用詩句的閃電讓讀者警醒:“青海柔嫩的草尖上晾著地獄曬著天堂。”我在想從地獄到天堂,還有什麼不能進入古馬的詩歌呢?
第廣龍最早是以“石油詩人”的名頭進入詩壇,盡管他目前還是與油田關係密切的人,然而他的詩歌卻少了工業尾氣的影響,形而上,像個哲學家一樣地寫詩,他的詩歌給甘肅詩壇增加了思想的分量。說到思想,也容易發生誤讀,第廣龍詩歌中的“思想”,不是上級的,不是通用的,也不是流行的,而是一個思想著的詩人閃電般掠過讀者腦海的光:“輕視死的人/輕視他人死的人/為何在人群的頂端//死在沉積、傳遞/尋找新的容器/在持續、分解//一代人的死/兩代人的死,慘烈的死/還是無聲的死/也會在百年後,千年後/淺淡如墨//屠者被勾勒/為偉人,為神//送上頌辭的,不是別人/是死者的後人。”這首《後人》讓我想起了臧克家先生的《有的人》,也許它比《有的人》更清醒地提出了問題。是的,從《天問》開始,詩人就是一個提問者,提問是良知在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