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緣(1 / 3)

第四章 情緣

鄧麗君回到光複南路家裏時,已是掌燈時分。樓下大客廳裏,已備下一席豐盛年飯,都是鄧麗君小時候喜歡吃的美味佳肴。鄧麗君的身影剛在餐廳的門口出現,圍坐桌前焦盼許久的家人都紛紛站起。性子很急的鄧樞說:“阿麗,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呢?急死人嘍,我們真不知道你獨自在下雨天到什麼地方去了。”

趙索桂歎道:“阿麗,你走時說要到淡水河邊去瞧瞧你那啟蒙的老師,可是我們將電話打到常先生的府裏,他說你早已經離開了。”

“是啊是啊,我們大家急得要死,不得不到處去找你。可是凡你能去的地方都尋遍了,也沒有你的蹤影啊!”二哥鄧長順也急不可待地說。

三哥長富說:“我和長順去了你從前最要好的兩位女友的家裏,大哥他獨自去了九三康樂隊的褚美湖小姐家裏尋你。褚小姐說她還根本不曉得你從香港飛回來,她也到處幫著找。”

大哥長安這才籲出一口氣來,說:“小妹,我和褚小姐找得好苦。她說明天還要召集當初你們所有在康樂隊的小姐妹們過來,給你拜年呢!你們難得一聚呀!”

“唉唉,大哥,誰讓你把我回來的事到處聲張呢?”鄧麗君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說:“我這次在家裏隻能住到明天上午,下午便要趕回日本去,又怎麼可以驚動那麼多的人來呢?再說,我隻是隨便去走一走,也值得大家如此興師動眾去找我嗎?”

鄧麗君到隔壁的房裏換下了那件被小雨淋濕了的外衣外褲,換了一件寬大隨便的睡袍,坐在香氣四溢的餐桌旁,麵對盤盤碟碟的美味佳肴,卻無半點胃口。趙素桂覺得大家不該這樣連珠炮似的對自尊心很強的鄧麗君說出這麼多的廢話。她示意長禧為姐姐的高腳杯裏斟滿了橙紅色的葡萄酒,然後解嘲地說:“阿麗,本來是不該派哥哥們四處尋找的,可是,咱家來了一位貴客呀,不馬上找你回來怎麼可以?”

“貴客?”鄧麗君抿了一口杯中的醇酒,氣色好起來,酒席上的壓抑與不快的氛圍一掃而光,眾人都變得輕鬆起來。

“是的,是來了一位客人,而且是遠道來的,所以,不找到你不行啊。”鄧樞一連喝幹了兩杯加飯酒,臉膛頓時紅潤,話也就多了起來。

“是誰呀?”鄧麗君困惑的目光從父親神秘莫測的臉上移向含笑不語的母親。見兩人都含笑不說,她隻好去向坐在身邊的大哥求援:“大哥,怎麼大家都不肯告訴我呢?究竟是誰從遠方忽然來到咱家做客?在舊曆年的時候,一般的朋友和客人是絕不會上門的,因為舊曆年是每個家庭團聚的節日啊!”

鄧長安笑了笑說:“小妹,我怎麼說得清呢?因為這位客人我也是第一次見麵啊,你還是問阿媽的好,她老人家從前在馬來西亞時就見過的。”

“啊——?”鄧麗君聽說客人是來自馬來西亞,頓時明白了許多。已經猜出來者何人的鄧麗君那白皙的麵頰頓時飛滿羞赧的潮紅。她已經猜到這位使全家人到處奔忙,急於找到她下落的客人是誰了。她理下頭去喃喃地說:“他……怎麼來了?”

“林先生來了,他是在馬來西亞度過了除夕後就飛到香港去的。”趙素桂愛憐地瞟了一眼滿麵緋紅的女兒,然後將幾片鮮嫩的筍片挾過鄧麗君的瓷碟裏。她的麵上也綻露出節日的喜氣,說道:“林先生是準備和你一起過年的,可是他到了香港才知道你已經在正月初三回了台北。這樣,他也就隻好臨時訂了機票,今晨頂著小雨來到咱家。林先生說他早該來拜訪你的阿爸了,同時也想利用這一難得的機會見見你的哥哥、弟弟。本來,是該請林先生在咱們家裏團聚,至少也該共同吃上一餐飯的。可他說還有幾位台灣商家要抓緊見麵,便等到下午3點,不見你回家,就急匆匆地趕回到他下榻的圓山大飯店去了,那裏有台商等候他呢!”

鄧麗君臉一紅,埋頭去吃菜。

鄧長安說:“按理說,林先生今晚該在咱家吃飯的呀。”

鄧長富說:“林先生就是住在咱家也是可以的,隻是在與阿麗的關係沒有最終確定之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咱們鄧家投宿的。”

見鄧麗君滿麵羞色地坐在餐桌前,善解人意的鄧母急忙向幾個兒子以眼神示意,她說:“都別說了,阿麗,難得來家吃頓飯,就讓你喝個滿杯吧。”

鄧麗君知道母親在為她解圍,她起身為父母和三位哥哥、小弟依次地斟滿了杯中酒,然後舉杯祝酒說:“阿爸阿媽和各位兄長,讓我敬大家一杯吧!”她說完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她撂下酒杯,返身離席,步履匆忙地登上樓梯。

臥室裏光線昏暗,鄧麗君很累,她很想躺在席夢思床榻上美美地睡上一覺,但是在黑暗裏她忽然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濃烈花香,這是她很熟悉的花香。“哦?”鄧麗君意識到了什麼,她將台燈打開,果然,靠近床邊的小矮幾上端端正正地放有一束豔麗的鬱金香。寬厚嫩綠的葉片中間,叢生著幾朵淡黃色的花蕾,一股特有的芳香撲鼻而來,鄧麗君猜到這送花的人必是林振發了。在自己與林振發相識相知的三四年時間裏,林振發已經多次給她送這種隻有在馬來西亞可以買得到的珍貴花束。

鄧麗君急忙將鬱金香捧到胸前,坐在床上俯下身來去貪婪地嗅那花香。“林先生,難得你的心裏有著我!”鄧麗君的胸間奔湧著一股激情的潮水。作為一位馳騁港台歌壇多年,久負盛名的女歌星,她現在不再缺少金錢、鮮花和榮譽,難以忍受的就是孤獨與寂寞。“高處不勝寒啊!”鄧麗君在獨處一室時,常常暗自發出悲涼的感歎,她回到台北來就是為了尋找那種愈來愈遠離她的親人情驚。

這種平常百姓都有的親情,她卻沒有。每年在外奔波,萍蹤浪跡,父母、哥哥和弟弟與她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現在她回到台北的家來,重溫了與親人在一起時的溫馨。隻是她還不能滿足。作為一個女人,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需要與相親相愛的男人在一起。鄧麗君對林振發的感情已經很深,本來她也想在舊曆年的演出間隙,到馬來西亞去與林振發幽會,可是雖然置身演藝圈卻潔身自愛的鄧麗君,自認為她目前與林振發之間的感情基礎還有賴於繼續發展,剛相識3年多的情侶怎麼可以走得那麼近呢?正是出於這種複雜的心理,她才放棄了去吉隆坡而飛回台灣。鄧麗君頗感欣慰的是,善解人意的林振發居然在商務繁忙之時來到台北,並且不遠萬裏為她送來一束鬱金香。

“我應該去圓山大飯店去看看他。”鄧麗君將那束鬱金香放在小幾上,很想連夜就到圓山大飯店去會一會久別的林振發,無意間她發現了小矮幾上的一幅小像框。她一下子呆住了,那小像框裏鑲嵌著一幀英俊男子的小照:寬坦的前額,濃眉大眼,唇角邊浮現一抹憨然的笑意,雙目炯炯地在那裏凝望著自己。他就是3年前因飛機失事喪生的朱堅。鄧麗君每當看到朱堅的小像,心頭就會酸酸的。一股無邊的巨大痛苦向她襲來,本來她與他有一段幸福的好姻緣,可是就在她與朱堅即將成婚的時候,冥冥之中似乎有股邪惡的巨爪,無情地將他們拆散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阿麗,阿麗!”那架“華航”客機失事不久,台灣航警局就查出了這架飛機墜毀的原因是發動機失靈和其它技術故障所致。朱堅的遺體被打撈上來以後,鄧麗君親自回台北為這位與她情深意篤的未婚夫下葬。回到香港以後,鄧麗君病倒了。她無法忍受如此巨大的精神打擊,像一朵陡然被疾雨打蔫了的牡丹花一般枯萎了。鄧麗君在富都酒店的五樓套間裏閉門不出,整天她技散著頭發,不吃不喝。她中斷了與珠城夜總會的演唱合同,謝絕了一切來訪者。即便平時與她關係最好的歌壇女友徐小鳳來訪,也被鄧麗君關在門外。在這段最難熬的日子裏,母親從台北趕來了,但即使趙素桂來叩她的房門,鄧麗君也堅決不開。現在,兩鬢已生華發的趙素桂又來到女兒的門前,她手裏捧著一盅紅豔豔的酸梅場,準備讓女兒喝下去消暑敗火。她已經連續三天來叩門了,現在趙素桂有些急了,在門外邊叩邊叫道:“阿麗,我是你阿媽,這一次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把門打開呀!”

無人應聲。

趙素桂擔心關在房裏三天不吃不喝的女兒,會生出什麼病來,更怕她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所以她拚命地擂打著房門,見女兒不應聲,她就伏在門上“嗚嗚”地失聲痛哭起來:“阿麗呀,人死如燈滅,你即便是不吃不喝也是無濟於事的。再說人的生生死死,大多也是命裏注定的,依我看你不如就將他忘掉吧!嗚嗚嗚。”

房內還是無人應聲。

“阿麗,阿麗,你怎麼了?作為什麼不回答我?”第五天上午,趙素桂又像前幾次那樣來叩房門,這一回她再也不在門外等待了,而是報告了富都酒店的老板,請他派人來將鄧麗君的房門撬開。

“阿媽,你不要來給我添煩吧!”這一次鄧麗君終於開了口,她說:“我的心裏實在太難過,就請您不要進來,不要再讓別人來打擾我。我是決不會為此事尋短見的,我還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現在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任何人,阿媽,我求您了,您就讓我一個人獨自想一想吧!”

趙素桂兩隻眼睛哭紅了。她聽到鄧麗君沙啞的答話聲方才放下心來,她哭著說:“阿麗,既然你想獨自一入睡在裏麵,我就依你,隻是你要依阿媽一個條件才行呀!”

“您……說嘛!”

“阿媽隻求你要保重身體,你要吃飯呀!每天阿媽給你送些吃食來行嗎?”

“您放心吧。阿媽,我說過我是絕不會為此事絕食的,我在房裏有水,也有食物……請您不必為我擔心,我隻求安靜。我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我隻求安靜,隻求獨自地想一想……”

“阿麗,你……你可千萬保重啊!”趙素桂聽女兒這樣說,情知再勸無用,索性也就不再敲門。她倚在門上低聲地飲泣了一陣,也隻好無可奈何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鄧麗君將自己自囚在房裏,已經多日沒進食了。她感到上蒼對她太無情了。愛情的伴侶猝然失去了,精神上賴以生存的支柱倒下了,如花似玉的鄧麗君在一夜之間蒼老憔悴了許多。

“阿麗,請你放心,不論將來你在什麼地方,隻要你碰到困難,就用電話告訴我。我在台北不論多麼繁忙,隻要你有困難,隻要能聽到你的呼喚,我是一定要去的!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呢?”這幾天在鄧麗君的耳畔始終響著朱堅的聲音。那是一年前她從台北來到香港,與珠城夜總會簽訂演唱會同的時候,鄧麗君與朱堅在台北外雙溪的故宮博物館玩了一天。他們都很想到那裏去看看正在展出的兩幅明代大家文征明的字畫書法和一批唐三彩古蓮,在臨別的前一天,朱堅約鄧麗君到外雙溪去。鄧麗君記得那天玩得很愉快,他們不僅看了許多從前想看的唐、宋、元、明、清各代的傳世真品,而且又在一家很僻靜的小餐館裏吃了晚飯。臨分手時,兩人站在一個十字路口,難分難舍。朱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幾步,見鄧麗君良久地站在路口不肯動,他就又快步地跑了回來。朱堅很想與鄧麗君吻別,可是他知道鄧麗君高潔的心隆,她一定是不喜歡自己的男友在結婚前有過分舉動,特別又是在一個時有車輛或行人經過的十字路口,如果他這樣的舉動定是會引來熱戀中女友不悅的,所以,理智克製了朱堅的衝動。他隻是衝過來,緊緊地抓住鄧麗君冰涼的小手,說了上麵那一段話以後,依依不舍地向她道了聲“再見”,就毅然地離去了。

鄧麗君悵惆地凝望著朱堅那已經遠去的身影。今天他為了和鄧麗君玩得無拘無束,甚至把車也停在距外雙溪很遠的一個停車場。朱堅這樣做是想以散步的形式來延長與鄧麗君在一起的時間。

在這種難舍難離的氛圍中,鄧麗君很想哭!這種感覺是從來也不曾有過的,從前她去香港,去馬來西亞、新加坡和泰國演出前,也與朱堅有過類似的分手,不過以往的分手都很愉快,都很隨便,絕不像今天這樣一步三回頭地難以割舍。鄧麗君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自己與朱堅的最後訣別!現在回想起來,鄧麗君後悔的是,她當時為什麼不能主動地撲進他的懷裏,一任朱堅的擁吻?他給她的是那麼多,物質上的與精神上的支持是無法還清的。尤其是在她人生中最為艱難的起步時期,別人都對她到歌廳裏唱歌不屑一顧或冷嘲熱諷的時候,是朱堅將她請到他的朋友中間,給她以精神的鼓勵。是朱堅資助她去拍《晶晶》的電視連續劇,又是朱堅在她拍了《謝謝總經理》的電影後,斷然勸阻她繼續向影視圈發展,從此她穩步地踏上香港東南亞各國的歌壇。可是她又給了朱堅什麼呢?鄧麗君每當想到這一問題,她就痛悔不及,淚流滿麵。鄧麗君深悔她在與朱堅相戀的日子裏,過於矜持,過於吝嗇了!她理應給朱堅以至愛的回報,然而她沒有給予,因為那時她以為彼此都年輕,今後還有許多的機會給他溫存與體貼。鄧麗君哪裏知道人生無常,朱堅會如此突然地從她身邊離去呢?連一點讓她彌補的機會也不留。上帝太殘忍了!鄧麗君每日都在想著這些,想到痛處她便無聲地飲泣,企圖以淚水來洗去對朱堅的負疚與懷戀。

第十日的下午,鄧麗君終於開啟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廊道裏圍滿了人。鄧麗君從黑鴉鴉的人群裏,發現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她們都以關切的眼光注視著自囚了十天的鄧麗君。這些人中有母親趙素桂,有好友徐小鳳,關心她的歌壇友人何莉莉、陳百強、姚偉和電影演員林青霞。當然更多的是在珠城夜總會搭班演唱的老板、樂隊演奏員與一群小姊妹。因為鄧麗君的中途輟唱,“珠城”的演出班子都不得不停下來。他們十分關注著被命運的不幸突然擊倒的鄧麗君。十天來,這些親人與友人都一刻不離地守候在富都酒店裏,靜候著鄧麗君的動靜。人們都希望鄧麗君能盡快從無邊的悲苦中解脫出來。現在,親友們真將鄧麗君盼了出來。自囚多日後的她,顯得病懨懨的,身體消瘦了一圈,麵龐蒼白,兩隻漂亮的大眼睛因為眼窩的深凹越發顯得大了。

友人們都無聲地向她靠近,擁來。一個個默默地凝望著鄧麗君隱含憂戚和悲傷的大眸子,她們依次地走過來,與她緊緊地相握,然後再走過去。許多與鄧麗君相知甚深的女友,知道在這種時候用語言來安慰是無用的。鄧麗君心中的痛苦需要由她自己慢慢地來排解與消除。友人們所能給她的隻能是目光深沉的鼓勵與匆匆一握間的感情交流。

“阿媽,我想跟您單獨地談一談。”當所有的朋友、同仁與歌壇小姊妹—一與鄧麗君相握以後,她來到了趙素桂的麵前,說話的聲音變得沙啞。

所有的人都識趣地退去了。

鄧麗君的房間裏隻剩下她與母親兩人時,母親為她輕輕地梳理那略顯蓬亂的發辮。趙素桂望望憔悴的女兒心裏不禁泛起酸楚,她說:“阿麗,你有什麼話就說吧,現在隻有媽媽和你在一起,有什麼苦水都倒出來吧!”

“不,我心裏沒有什麼苦了。如果有的話……也都哭出去了。”

鄧麗君淒然地一笑,抓住了趙素桂枯瘦的手說:“我現在想跟您商量的是,到底如何回絕到新加坡的演出合同?”

“到新加坡去演出?回絕……合同?”趙素桂在來香港以前顯然並不知道女兒將有到國外的演出計劃,所以她聽後感到很茫然。

鄧麗君哺哺地說:“阿媽,是這樣的。幾個月以前,新加坡的一家歌舞廳老板經過幾位演藝界好朋友從中引薦,專程到香港來見我。他們準備在今年炎熱的季節過去後,邀請我去那裏演唱。因為那些朋友以前與我有很好的交情,就答應他們在珠城夜總會的演唱合同結束後,我去新加坡唱一個時期。可是現在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絕人家?”

趙素桂略一疊眉,便說:“阿麗,為什麼非要拒絕人家呢?既然已經簽訂了合同,就應該履行合約嘛。再說,人死如燈滅,你就是永遠不登台了,朱堅再也不能複生了呀!”

鄧麗君愁腸百結,低下頭去心中無計。

趙素桂勸慰說:“我知道你是個很重感情的孩子,也知道朱堅在生前對你有許多的好處。你這樣為他停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因為他在你心裏一時半時是無法抹去的。可是你總不能永遠地這樣哭下去,他死了,可你還要活下去。而且即便朱堅有知,他在九泉下也是希望你能繼續好好生活下去的。朱堅決不會同意你為他的死而停止唱歌,阿麗,你說是嗎?”

鄧麗君低頭不語。

趙素桂說:“阿麗,依我看你不但應該如期去新加坡,同時,你在珠城夜總會的演出合同也要履行。因為你不能僅僅為了死人而活著,你更應該為活人活著。你怎麼不看一看,你在酒店裏閉門10天,這段日子和你搭班的所有同事,幾乎全都呆在這家酒店裏。他們不唱歌就不會有任何的收入,這樣下去,又如何得了呀?阿麗,你是個很通情理的孩子,你不能這樣任性下去。你不為自己,就是為別的活著的人也得唱下去,活下去呀……”

鄧麗君想哭出來,但她咬了咬牙,忍住了。她的眼睛裏沒有淚滴,因為眼淚已經哭幹了……

“叮鈴鈴……”鄧麗君在燈影下淚珠潸然,當床頭那架電話機急劇地響起來時,方才意識到夜已深沉。四周靜悄悄的,她家的小樓內也沒有了聲音。趙素桂唯恐影響樓上的女兒休息,過早地讓家人安歇了。在這種時候,誰能將電話直接打進她的臥室裏來呢?鄧麗君的心裏頓時一熱,她知道隻有他——林振發,才可能得到自己臥室裏的電話號碼。除此以外,她的家人肯定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神秘的送花人鄧麗君拿起聽筒,裏麵果然是她十分熟悉的聲音——那種略帶幾分廣東口音的普通話,聽起來既親切又好聽:“鄧小姐,我這次到香港去,聽到了有關你的好消息。那就是舊曆年以後,你將在香港的‘利舞台’舉辦首次個人演唱會,這可是當真嗎?”

鄧麗君笑笑說:“是真的。林先生,自我出道以來無論是在台北還是在香港,我都是為各個舞廳服務。個人的演唱會從來連想也不敢去想,這一次是經許多朋友的鼓勵,我才同意在‘利舞台’專門搞一個我個人的演唱會,不知林先生對此有什麼高見?”

林振發說:“這是完全應該的,事實上如果不是你鄧小姐過於謙遜,早就應該這樣做了。遺憾的是鄧小姐在此之前連一點信息也沒有透給我,按理說您的個人演唱會我是應該從中玉成的。如果個人演唱會的日期定下來,我屆時將聯絡一些馬來西亞的商界友人前往香港,為你助威呀!”

“謝謝林先生的美意。”林振發在鄧麗君的印象中,永遠善於助人為樂。他豪爽、熱情和忠誠。自從1972年底與他結識以來,他總是那樣熱誠無私地對待她。凡是知道鄧麗君有難處時他就會站出來相助。這次他在香港時無意中聽說鄧麗君年後將有舉辦個人演唱會的安排,他就表現出如此之大的興趣,很讓鄧麗君感動。鄧麗君說:“林先生是深知我的,從前我唱歌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生活。

自從到日本發展以後,我也開始注重名望。當然我力求在演唱會上出新,不能經常唱以前那些家喻戶曉的老歌。林先生,我還想利用這次演唱會推出幾首英文歌曲,譬如《MYWAY》和《JAMBAYA》之類的歌曲,您認為這樣做好嗎?“

“好,很好!”林振發的語氣裏充滿興奮,他說:“鄧小姐不僅能唱華語歌、日本歌,這次再唱英文歌曲,能讓人耳目一新。這樣做絕非為了取悅觀眾,而是為提高自己。鄧小姐,依您目前的知名度,還應該向世界級歌星快速發展。我在香港的許多朋友,目前正在蘊釀著成立‘鄧麗君歌迷會’,這對於您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吧?”

“‘鄧麗君歌迷會’?”鄧麗君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一信息,尤其是從林振發的口裏說出,她更加感到驚訝與興奮。

林振發說:“確實有人正在籌備操作,鄧小姐千萬別誤會,這個‘歌迷會’並非是我林振發在暗中支持或操縱,而是你在香港的‘追星族’實在太多了。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係統地研究你歌曲的特點,對你的演唱技法進行總結,以及為了你即將舉辦的個人演唱會造聲勢。”

“林先生,我有許多的話要對你說。你對我的心意我是心領神會。”鄧麗君從林振發在電話裏的談話中,判斷出他在香港的短暫逗留期間,很可能通過他在商界的諸多朋友獲悉了一些有關她的近況。同時,深知林振發能量的鄧麗君也能猜度出他在許多事情的背後,有意無意地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鄧麗君在靜靜的深夜裏通過電話,與住在颶尺之遙的心上人足足談了兩個小時,當她意識到夜交子時的時候,急忙主動地結束了這纏綿的情話:“林先生,您該休息了,明天清早我準時去圓山見你,好嗎?”

熄滅了台燈以後,鄧麗君仍然無法入睡。她很想盡快地與林振發見上一麵,多年來與遠在馬來西亞的林振發離多聚少,盡管彼此常常用電話來相互傾吐相思之苦,但是鄧麗君總是希望林振發能像朱堅那樣,經常能廝守在自己的身邊。想起今天的林振發,鄧麗君很自然地會聯想起以前的初戀情人朱堅。在朱堅死後的相當一段時間裏,鄧麗君的心裏不能再接受任何一位男性。朱堅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代替的,那是因為少女的初戀是極為珍貴的。當時她是懷著永遠也不準備再接受另一個異性的心態前往新加坡去履約的,但是當她來到新加坡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將她鬼使神差地又推向另一位癡情的男子身邊新加坡雖是彈丸之地,鄧麗君卻對這座城市充滿了好感。60年代末她在朱堅的鼎力支持下第一次來到這座空氣清新的花園城市演出時,就感到從障宜國際機場到市區的公路很有特色。路旁一棵棵高大的的椰子樹使鄧麗君感到它與台北不同。那一次演出的間歇,鄧麗君遊覽了位於新加坡東陵區荷蘭路附近的植物園。植物園內熱帶植物和亞熱帶的花卉萬紫千紅。由無數樟樹、葵蒲、芭蕉和按樹組成的熱帶植物巷,使鄧麗君如同置身在綠色的世界。從那時起,鄧麗君幾乎每隔一年左右,就會從台灣或者香港飛臨此地一次。因此,鄧麗君在朱堅死後心情最悲愴的時候,她的母親決心促成女兒的新加坡之行。趙素桂一來是讓女兒來此踐約演唱,二來是希望陷入無邊痛苦中的鄧麗君,能借此演出之機外出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