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冬風

寫作夢工場

作者:姚雨希

看過歐陽修的《秋聲賦》,“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常常覺得是搞錯了季候。也許由於生在武漢,春秋短,冬夏長,往往是秋天天氣還沒冷透,寒冬已至。因此提到秋風總想起金黃色起起伏伏的麥浪,“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反倒是冬風的標誌。

初中的時候喜歡趴在走廊的欄杆上吹風,就這樣把四季的風吹了個遍,青春朱明素秋玄冬,唯有冬風最令人愜意。秋末的秋風自然也有幾分肅殺之意,但畢竟根基太淺,就像是孩童裝腔作勢突然翻臉,實在不比冬風沉穩厚重的韻味。

“冬天的風凜冽卻幹淨,那種不拘一格的脫俗與冷靜總讓我心馳神往。春風溫暖而舒適,夏風熱烈而歡快,秋風伶俐而涼爽,唯有冬風,她孤傲,淡漠,將一切成敗榮辱都置之度外,將一切興衰紛亂都視之若無。世間百態,她拋在身後;人情冷暖,她不曾駐足。她仿佛一個高明的導演,將一切安排得秩序井然,卻自始至終披著布滿荊棘的外衣站於劇外,帶著看戲的淡然,笑望花開花落,靜觀生死離別——季節就是季節,生死就是生死,興衰就是興衰。寵辱無意,去留無情;不必歎惋,無須流連。每當我取得成績沾沾自喜或因失去重要的東西而流淚時,那刺骨又厚重的冬風總是撥雲見日般點開我的心智:人生無非是架秋千,或起或落都將回到原點。那一刻,我再次為這般的美麗與睿智而傾倒!”

這是我初中寫下的文字,此時再讀,直叫人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想必初中的時候,我是很向往也很欽佩冬風的吧。那時的我,總希望自己能成熟一點,理智一點,對外事外物多一份淡然,希望自己能把世事看的更加透徹。冬風於我,更像是某種偶像。那時的我,似乎把感情當做糾葛,老想故作一副清高的模樣——就像《牆上的斑點》中伍爾芙所說“人們總喜歡偷偷崇拜自己的形象”,小孩子更是如此,總喜歡與眾不同一點,才能在大腦裏偷偷崇拜自己鶴立雞群的假象。

高二了,相反的倒是越來越怕冷,越來越吹不得風。也是現在才知道特立獨行所付出的代價。在這段對錯決定分數的時期,誰都怕錯,不跟著大流走,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有人陪葬的萬劫不複總好過踽踽獨行的前途未卜。在一向喜歡熱鬧的中國人心裏,“曲高和寡”絕對不是什麼好詞。因此老是為了別人而改變自己,以至於但凡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意見,我就動搖了自己的看法,好像非得眾口一詞我才敢實施我的計劃,“力排眾議”這個詞在我身上得不到體現。我總是後悔,隻差一句話我就能駁倒他,但偏就是在這句話之前我先行放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一個恭順的執行者,而不是一個頗有主見的領導者。這樣的轉變,讓我感到憤怒與無奈。

這個冬天PM2.5居高不下,冬風雖然依舊“凜冽”,卻再也談不上“幹淨”了。是誰說過,人人天生下來就有藝術家的天性,隻是能否將這靈光保持。看見過去的事物,仿佛連帶著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看見這些靈光已經漸漸的消散。現在,我“再談冬風”,不免唏噓感慨。是的,我真想回去,回到特立獨行敢拚敢闖的過去,回到我行我素我有我法的過去,再像以前一樣,吹一吹那凜冽幹淨又遺世獨立的冬風。

評點:鄭文龍

人文視野中的自然風物往往蘊含了深厚的文化內涵。歌詠一時一物則是與其象征意義相類比、發揮。此文題為“再說冬風”即以風為物類象征,以今日之我觀昔日之我,時過境遷之下,別有一番況味感慨。作者以初中作文為參照,自覺反省著理想中超我自然物象冬風與現實自我轉變的殊途漸遠,緬懷之餘更多了一層氣候變遷、人物皆非的感慨。文章立意別致,詠冬風而抑秋風、自我心路曆程的獨白反省等處皆顯露出作者的獨特情思與敏感筆觸。對於常規素材歐陽修《秋聲賦》與伍爾芙《牆上的斑點》文句的引用更可見作者的獨到匠心與個性才情。整篇文章以自我心靈世界為論述對象,細致入微且具時序層次感,微瑕之處在於緬懷之意有餘而自勵之語略匱,為文宜在格局闊達上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