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愛一次
◎鍾小麗
病房裏來了位絕代美女，我是到那家醫院實習的，想不到會遇到她：一個使我的靈魂在以後的大半輩子裏永遠不得安寧的女人！那天是一群人把她送到急診室的，重大車禍，因頸椎嚴重受損，脖子以下很可能永遠不能動了，永遠癱瘓了，她幾乎就成了一堆廢物，我在她的病曆卡上看到：1980年5月生，隻有二十多歲，可上天就剝奪了她一生歡笑奔躍的權利，更何況她是那麼的美，美得就像是從蠟像館裏走出來的一位絕代美女。她沒有家屬，她竟然是個孤兒！一天，我去查房時問旁邊病床上的人：“有人來看她嗎？”“有啊，幾個女的，來了也不說話，默默對坐著，然後就走，那種氣氛，比死了人還慘！”我因而也就更加憐惜她，對她備加關懷，可她冰冷的麵孔始終沒有改變……這樣又過了一些日子，有一天早上，我走到她的床邊時，她黯淡的眼神中閃出了一點亮光，她說話了，聲音很微弱，我低身附耳過去。她說：“請你親親我。”我嚇了一跳，病房裏的所有病人和家屬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可都看到了我這個實習醫師倉皇逃離的窘相。
她在以後每天都和我說這句話，弄得我十分狼狽，我既不能棄她不顧，也不能接受這個絕對違背醫德的要求，我畢竟是個宣誓過的醫生呀！但我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問個明白。一天晚上，病房裏恰巧隻剩她一個患者，護土在打瞌睡，隻有我在值班。我坐到了她的床邊，她幽幽地訴說了她傷痛的一生：從小父母雙亡，被養父母長期虐待，養母又企圖把她嫁（其實是賣）給一個智障男子。她高中一畢業就急著離家，她心髒不好，半工半讀很艱難，又因為美貌而常受男子騷擾，因而對所有男子都敬而遠之，一心一意地工作，隻想掙夠了錢去環遊世界，再也不想回到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現在什麼都不可能了，我這一生，想得到的都沒有得到，甚至每一個人都會有的愛情……”她沉沉地歎了口氣，“求求你親親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隻會感激你一輩子，就算為我的二十二歲的生日，好嗎？”我仍然搖頭，緩步離去，又不忍心而回頭時，看見她滿臉淚水。這一夜我失眠了，一閉上眼睛就是她蒼白的容顏，漸失血色的朱唇輕啟：“請親親我，求你了……”我用眼睛告訴她：我答應你這以後她不再開口，隻是一見到我就流淚，連病人和護士都察覺有異，大家一看到她流淚就轉頭看我，我雖然什麼也沒做，卻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床頭的一瓶百合花枯了，已經好久沒有人來看她了，好像是她自己不要朋友來的，看樣子她不想活了，護士幫她翻身擦背也不肯合作。病人們也在議論著：“也難怪，這麼青春美麗，沒有人愛，要是我也不想活了。”這一句話像鐵錘一樣重擊了我矛盾而仿惶的心：如果真的答應親她，她就算有人愛了，就算愛過了嗎？那天夜裏，我獨自值班，像一頭焦躁的野獸在走廊上來回踱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她的病房前。今天有兩個病人出院了，病房裏隻有她一個人，我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原以為她熟睡著，誰知道還醒著，淚光閃閃，一雙眼睛直看著我，好像是在等我答應什麼。
我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沒有說話，但我用我的眼睛告訴了她：“我答應你，親你……”她點了點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笑意，像一池春水緩緩蕩開的漣漪……我俯下身去，滾燙滾燙的嘴終於觸碰到了她那冷冷的慘白的唇，她像是被強烈地撼動了，兩隻手臂想使勁箍著我卻又無法動彈，但我分明感覺到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我的背部肌膚。借著從百葉窗透射進來的月光，我看著她，她真美，美得就像電視慢鏡頭裏慢慢開放的一朵花，一朵脆弱、易碎的小白花……此刻躺在我身子底下的，是一名脖子以下完全癱瘓的女子，這名命運悲慘的女子正在從我的身上抓取人生僅有的、最後的幸福，對此，我能拒絕嗎？我能僅僅滿足她“親一親”的要求嗎？那天夜裏，我做的比原先想的多……當我出門時，我聽到了她輕微的卻宛如巨雷轟鳴般的一聲低語：“謝謝你。” 第二天，我一整天東晃西晃的，故意避開她的病房不去，可還是在走廊上讓小護士叫住了：“那位小姐找你。”“誰？哪位小姐？””還能有哪一位？一看到你就哭的那一位呀！你到底是怎麼欺負人家了？”什麼欺負？是她自願的！可這話我能說出口嗎？我狠狠瞪了小護士一眼，匆匆走進了她的病房。她看到了我，要我低身下來，我回頭看看病房裏沒別人，就俯身下去，她說得很輕，卻如同霹雷炸地……
現在已經是你死我活的局麵她冷冷地說：“我要告你強暴！”我像是觸到了高壓電似的跳起來，以為她在開玩笑，一看，不像！“沒錯，你會說我是自願的，但你有證據嗎？沒有！就算我願意，你也不能這麼做呀，哪有醫生和病人在病房裏苟合的？何況我現在告你強暴，你的事業、前途全完了……”她還是那麼美麗，說這些威脅的話時也沒有齜牙咧嘴，但我卻一下子冷到了腳底心，我強裝鎮定地問：“你有什麼證據？”“我當然有證據！你看看後麵那個停電照明燈，你不覺得多了一個小黑點嗎？沒錯，那是針孔攝影機，你和我……你強暴我的過程全都錄了下來，當然不是我安裝的，我一個人怎麼取下你的精液做證據？這些證據還不夠嗎？”仙人跳！沒想到人家是有備而來的，我真是太傻了！現在的女人也太歹毒了，想到自己的前程將毀於一旦，下場甚至比全殘的她還慘，我悔恨交加，當場雙膝跪地……“不必求我，我要的不是你的錢，錢對我沒有用處，我隻是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完了，我要得到愛，所以要抓一個來陪葬，隻怪你運氣不好。我的要求隻有一個，娶我，明媒正娶！要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