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讀大學三年級,媽媽才把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媽媽咬牙切齒地說,父親那晚早走就是為了和那個女人道別。當媽媽趕回家時,那個女人和父親已經在床上纏綿很久了,他們那麼投入,連房門的響聲都沒聽到,直到父親偶然抬頭,才猛地發現已氣得渾身發抖的媽媽。三個人僵在那裏,最先哭起來的是媽媽,開始的震驚和氣憤消退後,平時萬般要強的媽媽卻隻能以眼淚表達自己的委屈。在媽媽哭著的時候,父親和那個女人匆忙穿好衣服。媽媽意識到他們穿上衣服將使她失去“證據”,於是跳起來撕扯那女人的的衣裙。
這次身材魁梧的父親檔住了暴怒的媽媽,他抓住媽媽的手,示意那個女人趕快走……那晚,父母默默對峙,後來父親先軟下來,他向媽媽道歉,並保證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媽媽說她不相信父親這話,但她又能怎麼樣呢?那晚我回家時,已看不到父母爭執留下的痕跡。父親在看電視,媽媽在幫他收拾行李,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父親到北京學習3個月,那些日子我和媽媽過得很無聊,兩個人飯吃得也馬虎,她甚至連批評我都沒了興趣。有一天半夜,我被一陣哭聲驚醒,趴在門縫上,我看到媽媽正在打電話,顯然不是給父親打。媽媽穿著寬大的睡衣,披頭散發的,一邊說一邊哭,嗓子啞著,和平日裏那個表情嚴肅、滿身活力的媽媽完全不一樣。媽媽打電話的情景真讓我吃驚,心裏難過,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
三媽媽晚上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但都是同一個人,確切地說是同一個男人。那男人我認識,是媽媽師範學院時的同學,離婚以後帶著一個兒子生活。媽媽一直以為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她甚至以為我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地打電話。她是太自信了。那些電話總是很晚才打來,為了不被我聽到電話鈴響,媽媽用枕頭壓住電話。如果我還沒睡,她會把自己包在被子裏接電話。有時,一個電話可以從半夜打到天亮。當時媽媽已經升做小學的副校長,早上她給我做好飯,送我出門時總會讓我轉交一張假條給學校,理由是感冒或者發燒,其實她就是在家睡覺。我想這種生活對我的影響非常大,我越來越不愛說話,內心的自卑和傷感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不願回家。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在大街上亂走,回家晚了,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蒙混過去——媽媽已經無暇關注我的事了,她每天睡眼惺鬆,像抽了大麻一樣留戀和期待著午夜的電話。初中的課程算不上緊張,而且隨著媽媽對我管教的放鬆,我也開始放任自己的行為,我會和別的同學一樣逃課,去溜冰、唱歌或者看電影什麼的。外麵世界的誘惑是那麼大,似乎可以在一夜之間把我變成媽媽眼裏的“壞孩子”。有一次,我心情不好,中午沒吃飯就逃課去海邊,媽媽擔心我的身體,到學校找我,發現我不在,這才知道我常找各種借口逃課。晚上,我一到家就被媽媽按倒在床上,她用一根木棍狠狠地打我,一直打斷了才停下來。我一聲不吭,掉再多的眼淚也不出聲,這讓媽媽更加生氣,但也拿我沒辦法。媽媽那次打我,讓我心裏充滿了仇恨和絕望。當時我訂了一本中學生雜誌,裏麵有一個叫“知心姐姐”的欄目,每期都由一個叫阿裴的主持人為中學生解除心理方麵的問題。我把自己的痛苦一股腦兒地寫出來,打算寄給阿裴。我還記得寫那封信時特別激動,話都說得顛三倒四的。我寫道,我非常恨爸爸媽媽,因為他們都有外遇(想象不出我當時竟會用這個詞),他們不管我也不要我了,有時他們心情不好,還用木棒來打我,我真不想活了,“救救我吧”。我用了這樣誇張的話結束這封信。信寫好了卻忘了寄,放在抽屜裏。有一天媽媽帶我去奶奶家,回來的路上,她突然問我誰叫阿裴。我心裏一驚,立刻知道那封信被媽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