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絕代徐妙錦無畏拒皇權 (2)(2 / 3)

就在自己身邊,這些血淋淋的所聞所見比起史書中冷冰冰的記載更加刻骨銘心。

皇帝眼裏最重要的永遠是江山社稷,是皇權穩固。金碧輝煌的皇帝寶座背後隱藏的是不盡的陰謀算計、戰爭鎮壓,還有累累白骨和汩汩鮮血。皇袍加身,貴為九五之尊,他的心狠手辣,他的鐵腕手段一一呈現,且絲毫不遜色於洪武帝。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朱棣的人生哲學,也是他的王道。自從即位,便大開殺戒打擊建文舊臣,鎮壓異己毫不手軟。如果說齊泰、黃子澄死有餘辜,那麼鐵骨錚錚的忠臣鐵鉉、景清,劉端等人被殺卻難以令人信服,而“誅十族”、“瓜蔓抄”、“發妻女為娼”等手段更是令人發指。

文學博士方孝孺是建文帝最親近的大臣,他視建文帝為知遇之君,忠心不二。南京陷落後,方孝孺閉門不出,為建文帝穿喪服日日啼哭。朱棣命他起草繼位詔書,方孝孺竟也當眾號啕大哭,聲徹殿庭。下麵是一段朱棣與方孝孺在大殿上的對話:

“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朱棣說。

“成王安在?”方孝孺質問。

“已自焚。”

“何不立成王之子?”

“國賴長君。”

“何不立成王之弟?”

“此朕家事!”

理屈詞窮的朱棣隨即命人把筆劄給方孝孺,說:“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方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死即死,詔不可草。”成祖暗壓怒火說:“即死,獨不顧九族乎?”方孝孺竟大呼:“便十族奈我何?”朱棣氣急敗壞,不顧第一謀士姚廣孝跪求“殺孝孺,天下讀書的種子絕矣”,下令滅了方孝孺十族(多出的一族據說是他的弟子,也有的說是其朋友門生),八百七十三個鮮活的生命因此隕落。其臨死前所作的絕命詞:

“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鳴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瓜蔓抄”殘酷誅戮,妄引株連,恰如瓜蔓之伸延。左僉都禦史景清行刺未遂,朱棣下令夷其九族,盡掘其先人塚墓。又籍其鄉,轉相攀染,致使村裏為墟。景清曾和山東劉固通信,於是劉固一家九族亦被滅門。

“發妻女為娼”更是滅絕人性,那個為死守濟南而將太祖皇帝的神牌掛上城頭的忠臣鐵鉉被淩遲處死後,其妻子楊氏和兩個女兒被關入教坊司充當妓女,任由士兵蹂躪,此後黃子澄、齊泰、毛大方等諸多建文舊臣的姐妹妻女同樣遭此摧殘侮辱。

大屠殺牽連太多無辜,手段殘忍至極,可知那一萬四千多人大部是無辜良民,而連毫無反抗能力的婦孺竟也不見容,這般倒行逆施,姐姐也曾心急如焚,好言婉轉相勸:“南北每年戰鬥,兵民疲敝,宜與休息。……當世賢才皆高皇帝所遺,陛下不宜以新舊間。”甚至以傳說中的堯帝作比方:“帝堯施仁自親始。”臨終前,仍念念不忘最後一次勸諫,讓他愛惜百姓,廣求賢才,恩禮宗室。然而冷血的暴君卻置若罔聞,姐姐的苦心收效甚微。即便成為他的枕邊人也絕難以左右他的選擇,這等陰狠殘暴、嗜血成性的惡魔,妙錦如何與之偕老,與其日日在其惡行中備受良心譴責,不如盡早遠離是非。而今最擔心的還是怕此番一拒將累及兄長家人。

月上中天,月色更加皎潔,一聲歎息飄散在風中,徐妙錦轉身來到書案邊,研磨展箋,提筆直書。

一輩子的孤單

翌日,一紙信箋呈至朱棣手中,書箋上雋秀清逸的蠅頭小楷令人賞心悅目,可信的大意卻令朱棣極為惱火。我們且來讀一讀這封《答永樂帝書》:

臣女生長華門,性甘淡泊。不羨禁苑深宮,鍾鳴鼎食,願去荒庵小院,青磬紅魚;不學園裏夭桃,邀人欣賞,願作山中小草,獨自枯榮。聽牆外秋蟲,人嫌淒切;睹窗前冷月,自覺清輝。蓋人生境遇各殊,因之觀賞異趣。矧臣女素耽寂靜,處此幽曠清寂之境,隔絕榮華富貴之場,心胸頗覺朗然。

乃日昨阿兄遣使捧上諭來,臣女跪讀之下,深感陛下哀憐臣女之至意,臣女誠萬死莫贖也。伏思陛下以萬乘之尊,宵旰勤勞,自宜求愉快身心之樂。幸外有台閣諸臣,袍笏躋蹌;內有六宮嬪禦,粉黛如雲。而臣女一弱女子耳:才不足以輔佐萬歲,德不足以母儀天下。既得失無裨於陛下,而實違臣女之素誌。臣女之所未願者,諒陛下亦未必強願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