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裁決、如此定罪的人真是該死……在拉希德·努阿曼貝克家裏,我是個煙花女,是一個不忠誠的女人。因為他在上天按照精神和情感法律把我變成他的妻子之前,他就依照傳統習慣使我成了他床上的性伴。當我食他的美味以飽腹,他借我的身體滿足他的肉欲時,我在自己的心靈和上帝麵前是低賤卑微的。至於現在,我已變成了純潔、幹淨的女子,因為愛情的法律已經解救了我。我變成了一個高尚、忠誠的女子,因為我廢止了以肉體換麵包、以青春換衣飾的生意。是啊,當人們把我當作一位賢惠的妻子時,我是個煙花女子、罪惡女人;如今我變成了一個純潔、高尚的女子,而他們把我看作低賤娼婦,因為他們根據肉體判斷心神,用物質的尺碼度量靈魂。”
沃爾黛太太朝窗子望去,用右手指著城市,提高了聲音,仿佛看到了活動在街巷中、陽台上、柱廊下的腐朽人影和墮落幻象,用蔑視、厭惡的音調說:
“你看看這些漂亮的宅院和高大堂皇的公館,那裏住的全是富翁和強人,而在那錦緞襯裏的牆內,背叛居住在虛偽旁邊;在塗著金色的屋頂下,欺騙生活在佯裝附近。你好好看看,仔細想想這些向你展示榮耀、權勢、幸福的樓堂館殿,其實那些不過全是隱藏屈辱、悲涼與不幸的洞穴罷了。那都是粉飾一新的墳墓,在那裏,柔弱的女子的狡詐掩藏在黛眼粉唇之後,男子的自私與獸欲則借金銀光澤隱蔽在角落裏。那宮牆傲然聳立,直插天空,洋洋得意:假若它能嗅到落在它身上的災難與欺詐的氣息,它定會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坍塌下來。那些宅院,貧窮的鄉下人用眼淚望著它:假若鄉下人得知居住在那裏的人的心中沒有一粒來自滿懷愛情的妻子的甜蜜之愛,那麼,他定會譏諷地一笑,懷著同情心返回自己的田園。”
說到這裏,沃爾黛太太拉住我的手,把我領到她觀看城中宅院、公館的窗戶旁邊,說:
“你來呀,我讓你看看這些人所幹的秘密勾當吧!我不希望做他們那樣的人。你瞧那座公館,大理石的明柱、銅嵌門扇、水晶玻璃窗,裏麵住著一個富人,從吝嗇的父親那裏繼承了大筆錢財,卻從花柳巷裏學來了種種惡習。兩年前,他與一女子結婚:他隻知道那女子的父親出身於光榮世家,在當地的顯貴中享有崇高地位。蜜月剛過,他便厭惡了妻子,又去尋花問柳了,就像醉漢丟棄空酒瓶子那樣,將妻子丟在公館裏。起初她泣哭落淚,痛苦不堪。後來,她忍耐著,像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的人一樣尋求自我安慰,知道自己不值得為失去像她丈夫那樣的一個人流淚。如今,她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一個容貌俊秀、談吐文明的青年,向他盡傾心中的情感,把她丈夫的銀錢往那個青年的口袋裏塞。因為她不再理睬她的丈夫,所以她的丈夫也不再管她了……
“你再來瞧瞧那座被茂密花園環抱著的房舍!那座房子的主人出身於名門,他的家族曾長期地統治這個地方。由於家產漸失,兒子懶散,家庭地位大大降低。幾年前,那個男人與一姑娘結了婚,那姑娘容貌醜陋,但腰纏萬貫。那男人占有了那醜妻的大筆錢財之後,便忘記了她的存在,找了一個漂亮的情婦,拋棄了妻子,使她後悔得直咬手指,無限思戀,坐守空房。現在,她打發日子隻能靠卷頭發、染眼瞼、塗脂抹粉、用綢緞裝飾自己的身段:也許這樣能夠贏得某位來訪者看上一眼,但她隻能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看看那座雕梁畫棟的大宅院,那是一個容顏俊秀、心地邪惡的女人的住宅。她的元配丈夫下世了,她便獨享了丈夫的遺產,然後選擇了一個體弱質衰的男人做了她的新丈夫,借他的名字防止人們的議論,用他的存在掩飾自己的醜行。如今,她在她的追求者們中間就像一隻工蜂,穿梭於百花之間,遍采花粉花蜜。
“你看那座有寬闊柱廊和絕美拱門的房子,那是一個愛財如命、無限貪婪的男人的住宅。他有一位妻子,天生麗質,性情嫻淑,集心靈美與形體美於一身,簡直就像詩歌,既有韻律,又富內涵,仿佛她壓根兒就是為愛情而生,又為愛情而死。然而她就像許多女孩子一樣,在她尚未年滿十八歲時,她的父親便把腐朽婚姻的枷鎖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如今,她體態消瘦,就像蜂蠟一樣,正在被禁錮的情感高溫下熔化;又像芬芳的氣味,在暴風前漸而散失。她為一種可以感覺到但卻看不到的美好東西耗盡了自己的愛,一心想擁抱死神,以便擺脫僵死的生活,從一個男人的奴役下解放出來。奴役她的就是她的那位丈夫,那個白天攢錢、夜裏數錢的男人,而且咬牙切齒地咒罵自己娶了一個不育的女人,痛惜妻子不能為他生個兒子,以使他的姓名傳世,繼承他的萬貫家財……
“你再看看花園中的那座孤零零的住宅,那是一位詩人的住所。那位詩人想象力豐富,思想高雅,屬於浪漫主義一派。他有一位頭腦簡單、性情粗魯的妻子:因為不解他的詩意,常常譏笑他的詩。因為他的作品奇妙,而遭到妻子的蔑視。如今,詩人拋開了她,愛上了另外一個已婚女子。那女子聰慧溫柔,用自己的溫情為詩人心中送去光明,用自己的微笑和目光啟迪詩人吟出不朽詩句。”